但我却震惊了,深深地震惊了。尽管我已经和山姆做过夫妻之事,但是这幅画看起来比那个私密得多,而且它提醒我,我们沦落到了何种地步。我知道,我们不可避免要走到这一步。我们刚开始为画家做模特时,他们鼓励我们翘起二郎腿,把几枝花夹在大腿之间,这个姿势让人不由联想起封建时代的名妓,她们的芬芳发自双腿之间。后来,他们要我俩把手别在脑后,露出胳肢窝,这个姿势是拍摄那些渲染“上海名花”的魅力和性感的照片后兴起的。还有一个画家画我们在柳荫下扑蝶。谁都知道,蝴蝶象征着情人,而“柳荫”则是女人私处那毛茸茸的地方的委婉说法。但是Z.G.这幅画比以前的任何一幅都过分千百倍,也比画着我们跳探戈,曾惹得妈妈生气的那幅月份牌过分得多。这幅画很美,梅一定在Z.G.眼前赤身裸体躺了很久。
我不仅感到震惊,还对梅感到失望,她怎么能听Z.G.的话,允许他画这样的东西!我还生Z.G.的气,他利用了梅的弱点。我的心都碎了,我和梅居然接受这种东西了!女人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最后沦落到卖笑街头的。不过,世上的女人都是如此。你经历一次道德上的不检点,很快就会堕落到底。你会变成一个妓女,最低层的妓女,住在苏州河船上的妓寨里卖笑,嫖客都是最穷的中国人,他们为了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那几分钟,连得最恶心的病都不怕。
尽管我极其沮丧,非常厌恶这一切,第二天、第三天我还是去了Z.G.那里,毕竟我们等钱用。很快,我也做起了几乎一丝不挂的模特。人们总说,面临艰难困苦的时候,比如战争、天灾或是肉体折磨,我们要坚强、聪敏,再加点好运,才能度过。但我觉得精神上的折磨——焦虑、害怕、罪恶感和羞耻心,远远更折磨人,更难以度过。我和梅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这些,我们被慢慢地消耗殆尽了。我几乎睡不着觉,梅则麻木了。她会在床上一直睡到中午。她总是打盹。有几次在Z.G.那里,她甚至在他画她时,点着头打起瞌睡来。Z.G.让她不必摆姿势了,到沙发上去睡一会儿。他画我时,我看着梅。她睡着时依然像以前那样用手指掩着面庞,指缝间依然露出脸,但即使在沉睡中,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们就像在一锅水中慢慢煮着、等待死亡的龙虾。我们为Z.G.做模特,参加派对,喝苦艾刨冰酒。我们和贝丝娣一起去俱乐部,让其他人为我们付钱。我们去看电影。我们去逛街。我们只是不想搞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着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