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啸伯是饱经世故的人,一丝一毫的异样都逃不出他的注意。他开始琢磨其中的逻辑关联,想依此判断它对日后孙宅的影响。
孙啸伯尽管栖身陈仓隐居已久,但并不表示他和外界的联系就此断绝。省城里还有一些至交密友在政局里掌权,说话有分量。他们是他的救命稻草,不为人知,一直和他维持着秘密的联络。鉴于俞梅、吴少爷和丁团长在微妙时刻的出现,逼迫他不得不下定决心,启用这些关系,对他们进行暗中调查。这封信写得含糊,但对方一阅便可明了其中的含意。从邮局寄出后,它大约五天时间可以到达西安。
办妥了这件事后,孙啸伯站在街头若有所思,改变了回府的念头,他整了整衣冠,决定去那位吴贤侄供职的单位走一走。他心里对这个久已熟悉的小伙子有几分好感,再加上自己那待字闺中的女儿对他很有些意思,他看在眼里,慎重起见,登门去看看虚实,不失是一个明智的举措。
文明旅社离邮局不过隔了十几家店铺,一片熙攘热闹中,突然门庭冷落、戒备森严,让行人望而却步。孙啸伯手拄木杖,站在楼下,仰头朝上打量了一眼,对意欲拦阻的卫兵说:“我找一位姓吴的贤侄,你去通禀一下。”
卫兵挺直了腰板,说:“吴参谋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你是什么人?等他回来时我向他报告。”
孙啸伯一笑,正要说话,不防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他姓孙,陈仓城里的孙老爷,就是放在西安城里也是声名赫赫的。在这地面上,居然不知道他,怎么混?”
这人穿长袍,外罩件马褂,胸口别着银质党徽,是民国地方官员的惯常装束。他不是别人,正是孙啸伯痛恨不已的王县长。王县长掏出怀表来瞧瞧时间,微笑着说:“我约了刘、吴二位,下午两点来拜访,想不到他们还没回来,孙先生已经捷足先登了。”
孙啸伯拱拱手,表示自己是偶然路过,这就先行告辞了。王县长虚情假意地正想说些挽留的话,那两个年轻干练的军官已经骑马回来了。吴家骧看见孙啸伯在,可不敢像对待孙连文那样随便,急忙下马来施礼,并给刘少校介绍。刘少校听说这就是慕名已久的孙啸伯,客气非常,一定要请他上楼来坐,和王县长一起谈谈。
王县长是预约好来拜访的,看见他们对孙啸伯的热情,心中难免泛酸,搀了孙啸伯的手,笑道:“孙老,既来之则安之嘛。我也是初次来,咱们算是……殊途同归了。”
他这句词不达意的话,引得孙啸伯一阵发笑,随他们一起上楼去了。
在楼上办公室,孙啸伯暗自拿定主意沉默寡言,依然以局外人的角度旁听他们的交谈。王县长这次登门确属首次,从他们的对话可以听出,他对于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对这么个新建的通讯单位,具有某种过分地谦卑和紧张。甚至,有些话语还充满了谄媚的意味,听得他愈来愈觉得不对劲,心中疑窦重重。
他不知道,王县长这种姿态的由来,可以看出这个所谓通讯处绝非是个寻常的军事联络单位,它应该还具备其他某种特权和威势。这种力量是隐性的,不显露在外的,和挟兵自狂的丁团长截然不同。他坚信,王县长见了丁团长,也不至于自甘下风到了如此地步。
他不动声色,左观右顾,对这两个青年军官的来历充满了狐疑。幸好,自己不久前已经有信寄出了,不日将会有清晰的答案。孙啸伯这种沉默的态度引起了刘少校的注意,他谈笑之间,皮靴后跟轻轻碰了碰吴家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