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这一个,俞梅她们再回头,拦了辆黄包车,将孙连文丢上去,自己和灵秀一起步行相随,走回孙府。到了家里,帮忙的人就多了。门房老王、仆佣孙吉争着来搀扶,把个昏天黑地的孙连文送回了睡处。灵秀大约从来没见过男人如此喝酒,更没看到过哥哥和吴少爷这样的醉态,好笑、害怕,还有些担心。
俞梅怕孙连文醉中胡说,有些不妥的醉话落在灵秀的耳里,推说自己在这里照应,打发她回房去了。她打来盆凉水,用毛巾浸透了拧干,横搭在孙连文的脑门上,埋怨说:“第一壶喝了,为的是工作,也就算了。第二壶拦都拦不住,你喝成这样,那是活该!”
昏沉中的孙连文略微有了些知觉,冷不防探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说:“我喜欢你啊!”
俞梅吓了一跳,偏过头去,想躲开他那种饱含情意,却又带了三分无奈、令人心痛的眼神。可是,孙连文并没有睁眼,仅仅是凭着手指的触觉在喃喃说话:“我爱你,虽然过去我们并不熟悉,但这些日子,每天朝夕相处,我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离不开你了。俞小姐,不,梅……梅儿,别离开我!”
俞梅悄悄地想掰开他的手,不料他酒后是既模糊又警觉,手掌用力牢牢捏住死死不松。俞梅本想强行脱身,又怕他酒醉胡闹,弄得满宅皆知。当下只得耐住性子,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酣然大睡。就这样,她不知不觉地也疲倦起来,身体选了个舒适角度蜷伏下去,想暂时歇会儿,等他睡熟了再抽手离去。
但结果严重地违背了她的初衷,这一下打了个盹儿,不觉天色已经微亮。一夜沉睡后,孙连文这时候头脑清楚地睁开了眼,意外地发现胸前一摊隐含香气的女子的长发。他骇然坐起,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攥着俞梅柔软纤细的手腕,而俞梅居然伏在床边沉睡。这是怎么回事?
俞梅被他的动静弄醒了,惺忪着双眼直起身子来,一看到孙连文疑惑的眼神,蓦然从他的掌握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愤然骂道:“你这个醉鬼,混蛋!”
孙连文一愣,正要说话。她站起身来再也不发一言,推门一溜烟走了。孙连文抬起自己那只彻夜抓住俞梅不放的手掌,反复地看,似乎明白过来,狠狠地在脑门上拍了一下,后悔莫及。
这天凌晨,天刚蒙蒙亮时,孙府的女客俞小姐头发散乱、一脸憔悴地从大少爷孙连文的住处匆匆地走出来,她神色迷乱,穿行在庭院、甬巷之间,形迹全然暴露在孙宅起早干活的佣人们眼里。好在宅子里的众人早已嗅出这位女客和大少爷之间的特殊气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只当做寻常男女间的欢爱之事看待,背后取笑罢了。
至于老主人孙啸伯,幸亏他已经出门去省城了。不然起早养生的他,万一目睹了这情形,怕是要大大地不以为然了,叫来儿子示意“发乎情、止乎礼”的教训,让他迷途知返、切莫害人又害己了。
(四)
王县长这些天说忙不忙,说不忙却又坐在县府里烦透了心思。那位被他扯来作老虎皮唬人的李主任,业已离开陈仓去邻县了。他利用他震慑了一下刘、吴两位年轻后生,并令丁团长对自己更加深信不疑,死心塌地合作,从长计议来对付那个又臭又硬的老狐狸孙啸伯。
但现在,孙啸伯轻车简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东门直奔西安去了。孙啸伯上午走,他晌午后才得到侦缉队的报讯,气得他摔烂了茶壶。这个老东西,自从自己就任县长以来,从未见他出过远门。这一次毫无征兆地走了,着实令他意外,甚至为之气急败坏。他生怕他就此一去不复返,在西安久住下去,丢下陈仓这座空宅子,由着自己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