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晴明白,他是指活动猖獗的地下党。甘粕正彦点头,这便是他说的根。徐晴显得很振奋,表示弘报处今后会事事请示,至少她本人如此。徐晴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在日本学成归来,她身上流淌的虽不是大和民族的血液,可左右她精神的力量来自那个岛国。她深知甘粕正彦的威望和力量,深知他在天皇心目中的分量,这是她敢于“背叛”她的直接上司星野直树而死心塌地投靠甘粕正彦的原因。
甘粕正彦并不要求她这样。徐晴另成系统,有顶头上司,有自己的管辖权限,甘粕正彦已向梅津司令官申明,对外,他只是满映的理事长,不想公开他的身份,这反而有利,当然也不希望情报部门事事把他推到前头,但他表示会尽力的。徐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甘粕正彦打量着面前这个成熟而漂亮的女性,任何人都不会对她的魅力无动于衷,他也一样。他需要自我抑制,才能抵御住徐晴不时投来的可以俘获任何男人的秋波。他不客气地表白,一个最高境界的谍报人员应当给人以亲切、平和、普通的印象。他对她幽了一默,说:“徐小姐过去在满洲艺文界可是个狼外婆形象啊!”
徐晴有几分尴尬:“是吗?”
甘粕正彦笑道:“对不起,我说重了。换一个说法,你让很多报界人士、作家、艺术家、演员害怕,这总是事实吧?”
徐晴学西方人那样耸耸肩,“这没办法,我干的就是这个活。”
甘粕正彦变得严肃起来,“你跟着别人这么干,我无可指责,归我领导,得换个干法。”
徐晴不太服气,“戴上假面具,变成阁下所说的平和、亲切?”
甘粕正彦说她的悟性还及格。甘粕正彦告诫徐晴:“必须学会与满洲的文艺人士交朋友,在公开场合为他们说话,为他们两肋插刀!”
徐晴果然悟性很高,一点就透,知道甘粕正彦想让她得到中国文化人的好感,然后打入其中,获取情报。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甘粕正彦引用中国一句现成的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徐晴觉得甘粕正彦果然技高一筹,她答应改弦易辙,今后广交朋友,这倒轻松多了。
甘粕正彦却说了一句“未必”。话锋一转,他忽然问起她舅舅这人,问她怎么评价?徐晴的亲娘舅正是国务总理张景惠,有这个靠山,也正是日本人也高看她一眼,轻易不敢惹她的原因。
徐晴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一来她怕别人误解她,以为她是狐假虎威,没真本事;二来也怕沾上坏光,满洲国的百姓公开骂张景惠是“扛豆腐盘子出身的草包、饭桶”,别人非议张景惠,徐晴总是本能地反感。甘粕正彦也不例外,她容不得他怀疑张景惠,那感觉是连她一起怀疑了!这是不能容忍的耻辱。
想不到甘粕正彦正色道:“怀疑、不信任是永恒的,连溥仪也不能例外。信任是经过无数次推翻不信任之后才会有。当然,溥仪也好,张景惠也好,他们不会是抗联,不会是地下反日组织成员,他们是另一类人。但你不要忘了一条谍报工作的准则,‘任何人都在你捕捉和怀疑的范围内,你忠于的只有一人’。”
不管是否发自内心,徐晴都必须马上给出答案:“只有天皇陛下。”她的快速反应让甘粕正彦满意。
甘粕正彦又把话拉了回来,说:“张景惠的忠诚,是不容怀疑的。话又说回来,在天皇面前,包括我甘粕正彦在内,也包括满洲皇帝,其忠诚与否,都是应当接受考验的,没有例外。你是在大日本帝国受过特殊训练的人,这一点应该明白。”
徐晴马上表明态度:“请你放心,即使我舅舅有了二心,我也会大义灭亲的。”甘粕正彦脸上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徐晴觉得甘粕正彦运气不佳,刚接手满洲情报工作,就碰上了棘手的事,建大学潮已经波及到了新京、哈尔滨和奉天十几所大学了,难为他还能稳坐钓鱼台。徐晴都替他捏一把汗。
说起学潮,甘粕正彦吸着烟,慢条斯理地问:“如果你是我,你想怎么处置?”
徐晴有谍报人员的惯性思维,“当然是抓人,不过,人太多了,如同咬一个刺猬,无从下口啊。”
没想到,甘粕正彦反其道而行之,他已决定,一个不抓。
徐晴很感意外,问:“那怎么收场?怎么向关东军司令交代?怎么向天皇交代?会不会助长东北这块土地的反日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