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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汀汽车驶近坐落在忠灵庙南侧的建国大学,持枪卫兵显然认得车牌子。奥斯汀汽车享有特权,可以不理睬门口的持枪双岗,直接驶入校园,绕过花坛,正前方是恢宏的大礼堂,汽车就在花坛前停住。因为这部豪华的汽车太显眼,以至于过往的建大学生都朝这里看。
“就到这里吧,太招摇了。”白月朗一边跨下车,一边对天岗长喜课长说,“太感谢了,请回吧。”
天岗长喜却坚持要等,“甘粕理事长吩咐了,晚上必须送你们回到医大,我才能交差。”
走下车子的陈菊荣诙谐地说:“若是这样,这部车就永远拨给我们用好了,今天送完我们,还有明天后天啊。”白月朗瞪了她一眼。
谁能料到她这么讲话?天岗长喜一时不知该怎样作答。
这时一群学生经过这里,白月朗眼尖,一下子认出了戴战斗帽穿军服的白刃,她蹦跳着过去,叫了声“哥哥”。
白刃站住了,他显然知道谁是这辆车的车主。当他认出是妹妹从车上下来后,十分惊讶,她们怎么是坐这辆车来的?当他得到确认后,马上拉下脸来,说白月朗简直是胡闹!
妹妹颇有几分自豪地歪歪头,说:“怎么?不行吗?”
陈菊荣急着要去见张云岫,说:“我可不陪你们了,待会儿见。”说罢急忙跑了。
天岗长喜见兄妹见了面,同白刃打了招呼,叫白月朗不必着急,车子等她。尽管白月朗再三让他回去,天岗长喜就是不走,白月朗只好听便。这更引起了白刃的满腹狐疑,兄妹二人向着大礼堂方向走时,白刃仍在追问:“太奇怪了,你怎么会坐上这辆车?这车的主人非同寻常,他为什么这样高看你一眼?你毕竟还小,涉世不深,别上了他的当。”
第一次相见,甘粕正彦就给白月朗留下了相当完美的印象,白月朗一笑,不以为然,说:“这有什么?甘粕正彦又不是魔鬼。这人文质彬彬,很有修养,又坦荡,勇于任事,和别的日本人大不相同,不让人厌恶。”
她竟用了一连串溢美之词!白刃显得忧心忡忡,不得不警告妹妹:“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为好,这人可是个比魔鬼还可怕的人物。”
白月朗觉得这有点耸人听闻,哥哥的话即使不带偏见,也说得太重了。甘粕正彦是不是魔鬼和她也没关系。她把今天到满映出演群众,替《尤二姐和尤三姐》跑龙套,自己偶然指出他们的戏穿帮,并惊动了甘粕正彦的过程重述了一遍,甘粕正彦非要出车送她,算是致歉,如此而已。
白刃说:“甘粕正彦是个相当神秘的人物,有人称他为关东军之魂,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还有满洲国总务厅长星野直树,次长岸信介,还有策动满洲国的坂垣征四郎,都是他的莫逆之交。”
“小题大做。”白月朗不明白,说:“这和我偶尔坐一次甘粕正彦的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白刃觉得甘粕正彦正把一张可怕的网罩向天真未凿的白月朗,“你别看甘粕正彦表面一派绅士风度,骨子里却相当阴险。你不知道发生在1923年那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剧。甘粕正彦借东京大地震的机会,杀害了虚无主义政党党魁大杉荣夫妇和七岁的孩子,后来被判无期徒刑,又被右翼军人保护起来,逃到国外,到法国去学美术,再由军方派遣潜入中国,策划过炸死张作霖的皇姑屯事件,溥仪出关,也是他和坂垣征四郎代表关东军从营口迎接溥仪上岸,一直经汤岗子护送到长春的,这人能简单吗?”
白月朗笑了,“哥哥把他的履历都背出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刃见她不在乎,更加着急,他只是奇怪,甘粕正彦为什么对一个毛丫头这么彬彬有礼?有没有险恶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