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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菊荣兴冲冲地向二十三塾走来时,迎面碰上了吴连敏,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走过去了,稍顷,又不约而同地回头站住,吴连敏说:“咦,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陈菊荣顽皮地笑着说:“不会是梦中吧?”
吴连敏拍拍额头,到底想起来了,“西江月老师上个月举办的诗会上,你朗诵过屈原的《离骚》。”
确有其事。陈菊荣一笑,说自己朗诵得不好。吴连敏的评价倒不低,字正腔圆,音色很美,抑扬顿挫,节奏感很强。他说自己可给她鼓掌了。
说笑过了,他问陈菊荣:“要帮忙吗?来建大找谁?”
陈菊荣说:“来找张云岫,你认识吗?”
“怎么会不认识?”吴连敏说,“那是我们级长啊,很优秀,你可真有眼光。”
这人真讨厌!陈菊荣脸腾的红了,她说:“你这人,怎么信口胡说呢!我和他在国高同过学,仅此而已。”
吴连敏笑嘻嘻地说:“也没说别的呀。”
陈菊荣转身要走时,吴连敏又追上来,有几分神秘地说:“张云岫这人城府很深,闹学潮时是带头的,可想发展他入读书会时,他很冷淡,说什么会也不想加入。”
陈菊荣并不了解吴连敏,很自然地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张云岫给她打过预防针,特别是“读书会”之类的名堂,有可能是共产党抗日外围组织,也可能是国民党地下支脉,更可能是日本人设下圈套在搞侦缉,以前有过这样的例子,她怕上当,就淡然地说:“是吗?”
吴连敏说陈菊荣说话肯定比自己管用,希望她帮着劝劝,张云岫是个有民族气节、在同学中又有威望的同学,他入了会,会有一呼百应的效果。
陈菊荣不为所动,她始终显得冷漠,说自己没这个义务,再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要他干什么,何不去找他本人,省得拐弯抹角。
吴连敏没想到这个爽快外向的女孩竟这么难说话,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别看陈菊荣给吴连敏吃了闭门羹,心里却是一盆火。她早有心拉张云岫入读书会了,从前一提这事,张云岫总是左躲右闪,他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胆小鬼能伸头闹学潮吗?那他为什么对抗日救亡的读书会冷淡?她还要再下工夫,对,就从他的“城府森严”入手攻击。
陈菊荣在二十三塾门口一探头,发现屋子里有人在窃窃私语,一个是塾务课长青本平进,一个是李贵。
青本平进发现了陈菊荣,就问她找谁?
李贵认识她,介绍说是新京医大的,是张云岫的朋友。又回头告诉陈菊荣,张云岫在东阶梯教室看书呢。
陈菊荣道了谢,忙退出去。
青本平进接续他的谈话,他说:“建国大学虽有前途,还是比不了东京帝大吧?谁不想去呀?如果从东京帝大深造出来,那可抖神了,高官任你做,骏马任你骑。”
青本平进所以用东京帝大来诱惑李贵,是有原因的,他看出李贵出身寒微,胆小怕事,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没敢参加学潮,他想在日本人面前留个“良民”印象,这种人倘诱以官、禄、财,是有价值的。
李贵嘴上说可不敢做这样的梦,却十分盼望美梦成真。但他也自卑。谁都知道,建国大学每学年只能送两三个优等生去深造,建大校园里藏龙卧虎,个个背景显赫,光各部大臣、各省长的公子就不下二十几个,都削尖了脑袋等着往东京帝大钻呢,哪轮到他这平头百姓呢?
“那可不一定。”青本平进的话颇有吸引力,他说,“有日本人保你,什么总理大臣、议长、省长,都不在话下。”
李贵没反驳,可眼神告诉青本平进,李贵怀疑他在吹牛,似乎在说:你不就是个少佐军阶小小的塾务课长吗?用乡下土话形容,那是耗子尾巴上长疖子,能有多大能(脓)水。
青本平进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便把脑袋凑过去,小声告诉他:“我是不行,可我有个表哥厉害,不管哪一任关东军司令上任,第一个就得去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