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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粕正彦正与青本平进密谈,李贵是他们交谈的中心人物。轰动满洲的建大驱逐总长风潮居然平静地结束了,原来的军阀总长被驱逐,以学生的胜利告终。在甘粕正彦的坚持下,一个学生没抓,一个学生没开除,以作田庄一继任为分界线,各大学很快恢复了平静。学生们奔走相告,庆贺他们的胜利,小试牛刀,不也使日本人屈服了吗?
就在军警宪特交相攻击甘粕正彦“软弱”“给帝国抹黑”时,甘粕正彦很能沉得住气,好在梅津美治郎支持,没有为难他。但不等于甘粕正彦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他绕开军警宪特,通过青本平进介入侦察,就是别人觉察不到的一手。选择李贵当突破口,这是甘粕正彦亲自定的。据青本平进分析,李贵出身低贱,胆小、自私,可也挺狡猾,轻易不上钩。他不激进,学业好,人缘也可以。
甘粕正彦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突然记起来,“你说过,李贵家好像开小油坊。”
青本平进说:“是乡下土油坊,一个月榨不了几百斤油,日子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甘粕正彦往天棚上吐着烟环,问:“他家出过劳工、勤劳奉仕吗?”
“劳工、奉仕谁也跑不了。”青本平进特地到他家乡访察过,说,“李贵这种人家摊上劳工也没事,可以雇人代替,花钱消灾。”
甘粕正彦笑眯眯地很平和地把他想的主意说了:“告诉下边,抓他一次劳工不就行了吗?而且不准用钱来顶。”
青本平进先是一怔,但很快心领神会了,他明白了,这真是出奇制胜啊!他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这本来是现成的呀!
青本平进出去前,甘粕正彦突然说:“你不是说,我是你表哥吗?表兄弟该有一张合影啊。”他按了一下桌铃,天岗长喜进来,甘粕正彦吩咐他去找一架相机来,给他们俩拍张合影留念。青本平进一听,受宠若惊,乐得合不拢嘴了。天岗长喜答应一声,很快拿来一台蔡司相机。
10
日军越来越泥足深陷的战争,把所有机构都绑在了战车上,满洲国的学校也不例外。新京医科大学教学楼也成了一座工厂,白月朗班的教室后面堆着一些木料,女学生们正按工序制造飞机辅助木桶。学生们分成几组,男生干重活,抬木头,锯木头,女生打砂纸磨光的、箍桶的、上油漆的,有几个日本工匠在指导学生们做。
教室走廊里堆了一些已做成的飞机辅助木桶。白月朗穿着有背带的工装裤,正在给木桶刷油漆,弄得脸上、身上都是油彩。学生都猜不出飞机上要这木桶干啥。
“也许用它装汽油吧?”级长周晓云这样猜测。
“那怎么可能!”白月朗说,“密封不严,装油那不全漏光了?”
陈菊荣说得更玄:“万一飞机中了弹,说不定飞行员抱着这个大木桶跳到海里,当浮桶用吧。”这真是海外奇谈。女学生们全咯咯地笑了。
张云峰还很认真地驳斥她,说:“你的想象力可以和牛顿媲美,万一不掉到海里怎么办?再说了,跳飞机逃跑也不符合大日本皇军的武士道精神啊,不都是要玉碎不瓦全的吗?”
这公然的讽刺让丸山洋子很反感,她一边刷油一边说:“你们这是对天皇不忠!”
矢野美夫也帮腔说:“班上有战时不良分子!”在伪满洲国,“战时不良分子”就是反满抗日犯的代名词,与坐牢杀头是紧密相连的。
矢野美夫的话却吓不住张云峰,他打哈哈说:“不凉(良),不就是热吗?好事呀!”同学们大笑。矢野美夫显得孤立,张口结舌,丸山洋子怪他窝囊,气得摔了油刷子出去了。
陈菊荣伸了个懒腰,她说:“都饿得前腔贴后背了,再不开饭,可真要玉碎了。”
“还玉碎呢,瓦碎还差不多!”白月朗拍拍她那丰硕的屁股,打趣她说,“就你这一身膘,谁信你成天吃高粱米?若我是宪兵队,不用问,就抓你个经济犯,你不吃珍馐美味,怎么能脑满肠肥?”
陈菊荣不让了,扑过来说:“你又拿我穷开心,我这叫胖吗?这叫丰满。看我怎么治你!”
陈菊荣过来抓她胳肢窝,抓得白月朗笑得喘不过气来,一再告饶:“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一旁的几个日本工匠也跟着乐。
忽然门口担任放哨任务的女生用力咳嗽几声。潇洒的西江月陪着松本宽代训育长和军事教官过来了,姑娘们虽不怕西江月,却怕身后的日本人。都吐舌头扮鬼脸,赶紧低头干活,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一片忙碌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