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望眼欲穿的九月一日终于来到了。这一次我和建林都铁了心,就算他病,也得把他送到托儿所去。现在天气很好,最起码不用担忧他因哭而着凉,他一天天长大,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必须结束。
早晨,我们牵着他聆听小鸟的歌声,走在通往幼儿园的林荫道上。微风吹来,叶子窸窣作响。上班的人们,从各家各户汇集到小路,再汇集到大道上,那些用自行车拖着孩子的,怀里抱着孩子的,还有像我们一样牵着孩子的人们,急急忙忙地往幼儿园的大门涌。熟悉的人们相互打招呼,孩子们不时被大人们爱抚着。
路上没有孩子哭,所以骁也很高兴,临近大门时,他还笑着给建林挥手说:“爸爸,再见。”但是进到院内,眼看一个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离去了,也许他才意识到我也会离去,笑意没有了。我们往楼上走,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个地方,只知道他不走了,停下来让我抱。我抱着他上楼,在拐弯处他搂住我的脖子。小婴班在左边,大婴班在右边。也许是我往右拐,感觉他搂得松了点。
“好乖乖,你看这里多漂亮。你在这里玩,爸爸妈妈下班来接你。再见。”我亲亲他,还没等他挥手就向楼下跑去。
这一天我上白班,托儿所不管吃饭的事,中午建林接他回家,下午建林上班的时候再把他送去。下午四点,我去接他,在楼下似乎就能听到他的哭声。几个阿姨都围过来,说他哭得最凶,简直是没有停息。尽管如此,我觉得和去年同期相比有进步,至少还让我在这里坐下来和保育员说话。
送孩子的事让建林头疼,他自己笨得要死,一路上呆头呆脑地抱着孩子像是赶车,到了托儿所就像要躲避鬼门关那样,把孩子像丢石头一样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跑。有时孩子拼命抓着他的衣服“哇哇”直叫,保育员过来帮他忙把“石头”搬开,每当这时建林就想起电影中母子分离的镜头。而当他不得不送孩子时,他就打趣地说:“妈呀,又要老子去当演员。真是残酷无情!”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我送孩子去托儿所。
我给他装糖果时就开始描述这些糖的包装,什么小白兔最乖,什么小狗熊最笨……想办法逗他开心,一路上就给他讲故事,有时和他追逐玩耍,有时抱起他摸摸路边的树叶,有时弯腰扯一根杂草,不知不觉就到了托儿所,进大门的时候就鼓励他,让他挥手和我再见。刚开始我只是每天送他去,但尽量早一点去接他。有一天我下了夜班就直接去接他,有个上了年纪的人见我一脸的疲惫安慰我说:“没关系,我们听惯了,你让他去哭好了,别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我当时好受感动啊!因为在此前一天,有个年轻的阿姨说:“看了这孩子就讨厌,一个星期了,还哭!哭什么哭!又一个讨厌的张凡!只怕是哭一年还不够!”
张凡是我同学的儿子,比我儿子大十个月,却在同一个班。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哭什么,不叫爸爸,也不叫妈妈,就那嚎嚎地哭。据阿姨讲一年了,每天都眼圈红红的,声带哑哑的。
我还是天天送,早点接。这样过了二十多天,孩子感冒,但没有发烧。
我知道孩子流鼻涕是使人讨厌的事。张凡就那样,那里的阿姨不喜欢他,从来都没见有人抱他。当然,也许我只是没有看见而已。所以当儿子流鼻涕很严重的时候,我请假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国庆节放了三天假。这些天虽说没有送他去幼儿园,但我给他讲了一些幼儿园的故事,有时还把他抱到幼儿园去看小哥哥、小姐姐做游戏。慢慢地他似乎开始明白幼儿园是他生活的另一处天地。国庆节后再送他时,他自觉地向我挥手再见。我接他的时候,他像只快乐的小鸟向我飞来,甜甜地大声喊我。
从这以后,保育员开始喜欢他,因为他听过太多的故事,有时我也让他重复一句二句,他的表达能力比同龄的孩子要强一些。他不哭,阿姨们更喜欢抱他,逗他。每次接他的时候,那天说他像张凡一样讨厌的阿姨还要叮嘱一声:“阳骁,明天早一点来啊!”有时几个阿姨跑过来亲亲他才放他走。
十一月份的一天傍晚,我们回到家里,我给他讲完《棍子先生》的故事以后,他忽然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我有一个姨妈,还有一个干妈,还有两个奶奶,是不是?”
“没有啊。你只有姑姑,没有姨妈,现在还没有干妈,只有一个奶奶,哪来的两个奶奶呀?”我不解地说。
“姨妈姓李,干妈姓马。”他不慌不忙地解释说。
“哎呀,你小子能耐着咧!才去了几天幼儿园,又是姨妈,又是干妈的,说不定明天还给你爸找个二妈、三妈的咧!”邻居小唐提着安全帽,笑着走过来取笑他说。
“你告诉妈妈,姨妈长得什么样,干妈长得什么样?”我以为是我的哪个同学见他可爱的样子,说着逗他玩。
“你不知道呀,我来告诉你。姨妈头发短短的,姨妈姓李。干妈,个子高高的,姓马,她们说,明天我到幼儿园去,就不能再叫阿姨,要叫姨妈,干妈。”我明白了他说的是托儿所两个年轻一点的保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