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拍着自己的胸,重复道:“列奥。”
赵扶风亦指着自己道:“赵扶风。”却被列奥含混地表达为“粥糊糊”。
赵扶风与列奥沿着地中海岸北行,到达阿勒颇后转向西,来到毗邻爱琴海的古城以弗所。他们沿着小亚细亚这块舌形沃土的边缘行走,右方是富饶的平原与山谷,左方是爱琴海,绿波澹澹,海鸥点点,银箭鱼在涛间跃起。赵扶风在中国南海的岛屿上长大,相似的风景令他的心渐渐轻快起来。
赵扶风向列奥学了很多希腊词汇,也终于明白,所谓拂林,指的是闪着虹一般艳丽光泽的器皿。两月后,他与列奥渡过马尔马拉海,到达拜占廷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位于巴尔干半岛之端,三面环海,第四面有高大的陆地城墙,是史上最坚固的城市之一。它与小亚细亚之间仅隔着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可谓欧亚间的要冲、东西商路的交汇处,其繁华富庶的程度千倍地超越了赵扶风的想象。
赵扶风与列奥登上码头,穿过人声鼎沸的造船工场,进入这基督教世界的心脏。过长安留下的遗憾,在君士坦丁堡得到了补偿。
灿烂的阳光下,壮丽的教堂、宫殿和广场犹如一个“铜和大理石创造的奇迹”,让赵扶风目眩神迷,心跳加速。他自嘲地想:“就算初见快雪,也不曾令我如此。”
大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各色人种,充斥着各色语言。街边有一些高达十米甚至更高的柱子,柱顶住着苦修的圣人,曝露在烈日和风雨中,以人们施舍的食物为生。
赵扶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柱苦行者,大为惊奇。列奥立即停下,用希腊短语向他解释,而他囫囵吞枣地记下发音。
两人穿过梅塞大街,拐进曲曲弯弯的小巷,来到城西北的潘托克拉特修道院。帝国的医疗由教会负责,教会设立的医院遍布各地,而潘托克拉特的医院是帝国最完善的一所。
赵扶风站在绿苔班驳的院墙下,看着一间间病房和忙碌的医生,眼中光彩焕然。
一个胖得没有腰身的妇人瞅见列奥,以令人倒抽一口冷气的速度从廊下弹出来,庞大的身躯危险地在列奥鼻尖前刹住,双手激烈挥舞,怒气冲冲地嚷着什么,末了却将列奥揽进怀中,亲了又亲。
逃家的列奥不好意思地从妇人怀中探出头来,对赵扶风道:“我母亲。”转头对她嘀咕了一通。
妇人立刻放开列奥,庄重地向赵扶风行了一礼,道:“感谢你,塞利斯人。你救了我的儿子,我不知道怎样报答你,但一定会帮你找到……”她探询地看向列奥,“塞利斯人想要什么?”
列奥耸耸肩,“我也不太明白。糊糊不会说我们的话,我正在教他。母亲,我能留下他吗?”
妇人脸上笑容绽放,“当然可以。”
赵扶风不太懂他们说的什么,看着母子重逢的画面,嘴边泛起笑意。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师父抚养长大。广袤温暖的南海给了赵扶风开阔的心胸,他没有为自己的身世烦恼过,这一刻,由不得也有些羡慕。
赵扶风在列奥家住了下来。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日子,他就不安起来。一路行来,赵扶风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他为人当过保镖,放过马,甚至干过苦力,却从没用武功去掠夺过什么,像这样不劳而获,更是不可想象之事。
列奥的母亲提奥多特是修道院的厨娘,专为病人制作素食,赵扶风便日日帮她担水洗菜。挨着医院,他就觉得离底也迦近了,心里宁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