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折 紫玉成烟(4)

寒鸦劫 作者:盛颜


赵扶风垂下头,“你说得不错,她……已经死了,无论我陪她多久,都不能挽回。”他不再理会方佳木,一步步走出林子。两天两夜没进水米,他脚步虚浮,却没有回头。

方佳木正想追上去,却听连青阮道:“方大哥,你看这是什么意思?”

方佳木低头,见江快雪墓前的石级上,新刻着几行字,指力入石三分,笔笔带血,委实是触目惊心,不由一字字念出来:

悲结生疾,没命黄垆。命之不造,冤如之何!

羽族之长,名为凤凰。一日失雄,三年感伤。

虽有众鸟,不为匹双。故见鄙姿,逢君辉光。

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方佳木揉揉眼睛,低声为连青阮解说:“这是吴王夫差的小女儿紫玉唱过的歌。昔日紫玉爱慕韩重,吴王却不答允,紫玉气结而死。韩重来紫玉墓前凭吊时,紫玉的魂魄为韩重唱了这首歌,并且邀请韩重到墓里三天三夜,尽了夫妇之礼。”

连青阮深深吸气,“我知道扶风哥的意思了,他希望姑娘像紫玉一样邀他到墓里去。”

方佳木心中一酸,摇头道:“胡诌。”

两人赶上赵扶风,见他神情木然,浑不知东南西北地走着。方佳木架起他,道:“走吧,阿风,我们回去。”

一路无话,走进西湖边一座小院时,赵扶风终于动容,盯着院中的辘轳和石磨,轻声道:“剑花社。”

方佳木拍拍他的肩,高兴地道:“你还记得咱们结社的事情哪,我可是原样儿搬过来的。”

疏落的几间草屋,吹进来的风带着树林的清气,梁下燕子呢喃,壁上的剑却已经蒙尘。

方佳木盛了一碗粥,不由分说地给赵扶风灌下去,道:“辉夜喜欢热闹,我喜欢散淡,是以他有剑花堂,我有剑花社,也让老朋友们有个落脚的地方。上月阿闲和烟罗他们闹着要去桂林玩,天幸我没去,否则就跟你错过了。咳,我实在看你这胡子不顺眼。”他找了把小刀出来,飕飕挥舞,将赵扶风的虬髯剃了个精光,露出一张清减憔悴的脸来。

连青阮在旁看得有趣,笑道:“方大哥,你用惜花剑的手法来剃胡子,真是干脆利落,不留痕迹。”

方佳木也笑着端详:“是么?阿阮你也别闲着,去去去,把厨房烧的热水拎来,这臭人也该好好洗洗了。”两人七手八脚,竟将赵扶风剥了个精光,塞进大木桶里。

赵扶风随他们摆布,直到两人兴致勃勃地想帮他擦背搓澡时,方才出声:“木头,青阮,你们婆婆妈妈地做什么。”

方佳木住手,微笑道:“对了,这才是我认得的阿风啊,天塌下来也要当被子盖的。”他一边拉着连青阮出去,一边嘀咕:“那种失魂落魄的鬼样子,我还真他妈的看不惯。”

氤氲的热气里,赵扶风的眼睛湿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也分不清是水是泪。想着倾心爱恋的人已化为枯骨,再不能对他轻笑薄嗔,这荒凉余生又将如何排遣,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咯喇一声,屋顶被撞开了一个大洞,四个蒙面客扑了进来。三把刀罩住浴桶中的赵扶风,封死了他反击的所有角度,另有一人在赵扶风脱下的衣服中翻翻捡捡,找出个宝蓝色的珐琅小瓶,打开瞧了瞧,眼睛一亮,一声呼哨后腾身而起,便要撤了。

间不容发之际,赵扶风伸出手,拿住了右首一人的腕子。他的动作并不花俏,平淡得就像拿杯子喝水。那人眼前一花,手腕痛不可当,如中烙铁,掌中刀便滑到赵扶风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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