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凌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现在,我冒雨踩着街上的积水赶到单位。我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办公室里没人。我给步升打了个电话。我们在电话里交换了对高潮、刘明事件的看法。步升说,真没想到事情如此地富有戏剧性。他所能做的,也许就是尽量帮帮刘明。来他公司是刘明提出来的。我最后说,无论怎样,你都不能亏待刘明。打完电话,我便开始拆阅这几天积攒的信件。北京的《词刊》竟将我的一首小诗选登,就是说,我的诗变成了歌词——我流于通俗了。冥冥中让我的未来与歌坛有了某种联系。
快到中午的时候,“银铃”小苗腆着肚子进来,她挑衅地走到我身旁翻着白眼。这是她在骂了我之后首次谋面。我的火气虽然消了,但还是积怨在胸地向她正告道:“上次的事儿,我可以原谅你,但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她“哼”了一声瞪着眼说道:“如果你还敢干涉我,那就更没有好果子吃!”
我被她的威胁逗乐了:“那你能把我怎样?”
“怎样?”她不屑地看着我,“想试吗?”
我蓦地被她的蔑视激动了,我站起的同时竟下意识地用手在她凸起的肚皮上敲了敲,我当然是轻轻的,可她的反应大大超乎我的想象——即使我有惊人的想象力。她“啊”地大叫一声,边哭边叫“你个臭流氓”边扇了我一记耳光。与其说我被打傻了,不如说我被这事件的极大突发性震懵了。我当时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我只是看到她哭叫着“臭流氓”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我的目光穿过墙壁看着她撞进季忠义的办公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像一个落选者在盯着密密麻麻的名单找不到自己名字一样不可思议。我跌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垂下头,无法将刚才的那一幕与现实联系起来,这简直比高潮和刘明更富戏剧性。昨天晚上我梦到什么了?我想起来了。我梦到被条蛇缠住了双腿,无论我怎么叫喊,都没人理睬,无论我怎么挣扎,都难以脱身。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看到门咣当被一脚踢开,小苗的父亲——一个曾有点小名气的农民诗人老苗,手舞菜刀冲进来。其实在进门前我就已经听到了他“王八蛋”、“臭流氓”的叫骂。当然不会让他的菜刀落到我的头上,尽管他叫喊着“非剁了你不可”,但他早已被及时赶到的编辑部的俩哥们儿扭住了双臂,使他像被捆绑在木桩上准备宰杀的老牛一样,哀哀地嚎着。我居然没为他的菜刀和凶悍变一点色——或者说我已想到根本没必要变色,因为老苗赶到这里少说要小半天,难道他坐了飞机不成?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早已埋伏在这儿附近。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证实了我对这一阴谋预测的合理性。老苗被送到编辑部,由几个编辑围着灭火。我则被一个编辑——季忠义的亲信做工作。这哥们儿首先根本无视我和小苗发生这种事儿的不可能性。当我向他指出这点的时候,他甚至笑着说,你老兄做事异于常人,也许你真的对孕妇有兴趣。我想说放屁但没说,而是干笑着肯定他,对对,我他妈的就对孕妇有兴趣,因为我老婆从未他妈的怀过孕。他借坡下驴,说就是嘛,女人其实怀孕时是最美的。我为他补充,即使像小苗这样丑的女人。我为他的苦口婆心、机智、幽默深深折服,以至于被他开导得心花怒放,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但对他最后的提议却决不赞同。他说既然事已到此,大家就要勇于面对,希望我摆桌好酒,向老农民赔礼认错,化干戈为玉帛,至于最后的意见,那还得上面定,现在老季不也在做小苗的工作嘛。我却与刚才的配合一反常态,口气十分坚决地说,我不会摆和好酒,赔什么礼认什么错,因为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这老哥脸儿腾地红了,敢情你一直在涮我。好!刚才算我放屁。你他妈的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说完恨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