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村庄已不记得是什么名字,在有限的记忆中,路边生着一种野菜,浙语称作“哇里哇它”,很有趣的名字,还有一种生于山谷石底的扁鱼,当地人将之晾晒为鱼干贩卖,据说是难得的美味。
若柔在妈妈准备好的衣服里面挑了一套白色长毛衫套、无色筒袜、白色短靴,还有一款柔软的瑜珈皮包,香则是源于Guerlain的Mitsouko,一款真正意义的香水。几年前在它宣告全球停产时,各地都在抢购,经典的东方之韵尚在其次,也许更因为它的不可多得以及隐于其间的那个迷人的爱情故事而情有独钟。父亲已经在催促若柔和她的母亲下楼,距离祖父家尚有一段车程,她静静地坐在母亲旁边,打理着送给祖父的礼物。
父亲精选了一块原色的翡翠矿石,稍显粗质的矿石微微裸露着指甲大小的绿色翠,仅由表面看来,虽属A货,但成色实为一般,难得的是中间竟有一条墨绿色水纹线横穿其间隐隐向上,取福如东海之意,遂不忍再行切割,任由这块矿石的价值成为秘密。若柔则为祖父选了一块鸡血章料,是早春时特意去浙江昌化选购,好陡的山路,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那个小村庄已不记得是什么名字,在有限的记忆中,路边生着一种野菜,浙语称做“哇里哇它”,很有趣的名字,还有一种生于山谷石底的蝙鱼,当地人将之晾晒为鱼干贩卖,听说是难得的美味。以前书中有云,浙地女子多心灵手巧。曾见识过她们为自家儿童手编的鞋子果然是一件件宛如艺术珍品。只是在回杭州时,路过临安,看到他们所推崇的千狮桥,不免有建筑堆砌之感,与民间传统工艺之美相去甚远。回上海后特意购有一把昌硕刀像模像样学习一段时间篆刻,不喜吴昌硕的书法,个性颇强,但对他的篆刻还是由衷的佩服,学不来。看着祖父的名字已跃然石上,即被定义为可以沾沾自喜的小小成果。毕竟在祖父眼中,心意的至诚远重于礼物本身的价值。
父亲去泊车,若柔和妈妈匆匆拾级而上,祖父的住所一切如旧,家具摆设被擦得一尘不染。各式物件及各色礼品渲染着这个家庭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祖父并没有因为若柔的迟归再次责问。
“若柔,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呵呵,若柔和祖父相视而笑,少年得志的他在祖母去世后收敛起所有的狂傲与不羁,淡泊地过着居士般的生活。京戏和收藏这两个本属于祖母乐此不疲的喜好成为陪伴晚年的祖父忠贞不贰的习惯。若柔坐在祖父身边帮他打理着各色水果,准备煮茶的道具,屏幕中正在播放着程派的《大登殿》,以前只知道程先生唱过,却很少看到程派演出,大多是梅派或者张派。确实是有别于其他流派,红鬃烈马中的欢快式场面被以哀怨见长的程派演绎出另外一种凄凉。看起来王宝钏此时该是得意洋洋,但回想起悲痛的往事,总是有一点惆怅,特别是“女儿言来听根源”的“根”字,低徊婉转,可以说是程派大登殿的精华,表演者将程砚秋先生那种男旦的身段在自己(女艺员)身上表现得恰到好处,不温不火,祖父听来不忍叫好,拥挤的客厅被欢笑溢满。祖父像天下所有古稀之年的老人同样,沉浸在儿女满堂的欢娱中,每年此刻,无论距离多么遥远,属于这个家庭的四十七名子女总能如期而至,缠绕于老人膝前,以尽孝道,共享天伦。
两个小侄儿跑过来牵着若柔的衣角,国粹对他们来讲就是乏味,远没有缠着若柔帮他们将金碧小番茄颗颗串起更为有趣。大侄儿自小就喜一身英武的戎装,他母亲的曾祖父是一位军阀。若柔骨子里豪放和爽朗,此刻,她正热情地讲述着关于大侄儿的时尚笑料。若柔喜欢她的性格,积极而热情地演绎生命的纯粹与美丽,忧愁与哀怨似乎永远都不会侵占她的额角。
母亲伸手示意若柔过去。若柔帮祖父将茶倒满,站起来走到母亲身边,看得出母亲有很好的兴致,我们一路欢笑来到二楼的小书房。
阳光透彻,撒下一片敞亮,像往年一样,若柔的母亲已开始精心布置家宴。看着她将各色新鲜花卉及绿植精细打理,美,很难定义。只是看到的那时刻,心里只有一个字,那即是美。客厅布满了非洲堇,千娇百媚的花朵以及玲珑别致的叶片,盈盈玉立于古朴且稍显粗拙的铜质容器里。容器边沿更有些许镂空雕花,同样的粗拙影射着仿造的中世纪风格的精细,荡漾于轻质纱幔的缠绕中,却也有一分挡不住的迷人风采,正如纪伯伦(Kahlil Gibran)在著作《先知》中写道:
所有的工作都是空虚的,除非有爱。
当你怀着爱心工作,你将你与你自己,与他人,也与神联系在一起。
怎么样才是怀着爱工作呢?
就是自你心中抽丝织布,好让你心爱的人将它穿上。
就是以关切之情造屋,好像你心爱的人住进去。
就是温柔地播种,快活的收成,让你心爱的人吃那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