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破天空磅礴而致的大雨滋润着广袤无垠充满生机的草原,触目的风景狂暴而又不失平静。
昏昏沉沉的一路颠簸,当肯雅塔的尖顶出现在若柔的眼角时,她知道到了内罗毕。她婉言谢绝了林先生送她去大使馆的善意安排,看着他抱歉的目光,故作坦然地与之挥手告别。内罗毕的傍晚依然是冰爽宜人,水样清凉的城市到处都布满了各色鲜花。她不停地走着,穿越每一条街道,生怕某一个片刻的停留就会使她无法阻止拨通电话寻找他的欲望。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人会关心她的心情,可以坦然地任其滑落出掷地有声的寂寞。
若柔无从探究这贸然的离开应归属于悲的毁灭还是喜的撕破,只感到她所惧怕的思念像夏天丰润的溪水般涌来。就像深入骨髓可以省略的情感,澄澈着狼藉四野的惆怅,没有内心解脱后预期的轻松,只有最终沉淀的压抑,铿锵地宣扬着心事的衰败和残破。偌大的非洲,她不知道会去到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到那里。若柔心想也许只有卢旺达,她童年的乐土,方可以给她惨淡的心情一丝慰藉。若柔一边想着一边忧心忡忡地来到机场,飞往卢旺达的最后一班飞机已然起航。茫然地看着航程表,计算着时间最近的一个航班,走进售票厅,换了一张飞往塞拉里昂的机票,安静地等待。
肯雅塔候机厅的影像广告不厌其烦地播放着广告美女的笑颜如花。时不时,有衣着荧光绿礼仪衫的工作人员殷勤地将肯航推出双人香港游的宣传广告连同不容拒绝的笑容一起塞到旅客的手里,若柔懒散地靠在水蓝色的座椅上,呼吸着四周无聊的空气,看着走来走去暄闹而繁杂的人群。透过宽幅的褐色眼镜,欣赏着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生动表情,内心的空洞使若柔无法逃避生命里的虚无。她知道,她的眼神里只有呆滞和无奈,没有思想,没有希冀,也许会有一些留恋,却不会再有故事。
傍晚的风吹过,全身的肌肤冷得寒战,也许是地处赤道的高原城市夜晚过于风凉。若柔下意识紧裹了一下外套。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划破天空磅礴而致的大雨,滋润着广袤无垠充满生机的草原,触目的风景狂暴而又不失平静。远远地凝望,沉闷的心境之外,视野愈显开阔。青翠的草坪,绚烂的花卉,茂盛的树木,还有远处离她二百公里的爱情……
若柔在包里面取出一只MP3,里面曾整理过很多他喜欢的曲子,伴随着这些音乐,亦如往昔重现。双唇中深情而缠绵的亲吻,手指间真挚而奇妙的痴情。也许是这雨让她无法拒绝,带着天使的爱抚慰若柔的心灵。尽管遥远,尽管仰望爱情不过是一种虚伪的自欺,她仍然需要这样的虚伪与自欺,让心灵徜徉在朦胧的雨中,穿越雨丝,在他的怀抱中呢喃。仿若身处虚幻,若柔又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一时恍惚了沉醉,只觉微风拂面,快意非常。
片刻的幸福被机场的高音喇叭里面播放的两种语言交替的登记提示惊醒,像是偶尔的波澜在黯淡的灵魂中,隐约有一种凄怆的美感。若柔茫然无知觉地跟着弗里敦的声音,随着陌生的人群,机械地挪移。孤单地立于无所逃遁的天地间,一切真实与梦幻都退隐为背景,只有刺痛不可抑制地存在。那一刻,她甚至想到了死亡,也许是因为她已尝到了思念的艰难,死才可以轻易得让她垂涎。
稀疏的人流将若柔带进一辆涂了绿漆的转换车,兜了几个圈,远远地就能看到一架较陈旧的肯亚733,刚粉饰过的Kenya Airways涂写在稍显斑驳的5y-kob引导的机身上,是唯一的一点新鲜。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惋惜本次航班不是美誉度极高的肯亚767,也许地区性与洲际航线飞行的航班很难遇见。踏上舷梯的尽头,再看一眼内罗毕,若柔心想她只是暂时离开,在她忧郁的时候、柔弱的时候;与之相反,在她坚强的时候、从容的时候,她还会再回来,还会。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人类有一种非凡的气质,可以以超乎寻常的力量和智慧来不断劝慰肯定自己某种无以仑比的勇气和果敢从容的决定。若柔深切地知道,此去愈行愈远,离别之后心跳将永远是另外一种节拍。她正执意将幸福一点一点压挤在心灵深处瑟瑟发抖。她也知道,这痴迷、这愚昧、这顽固、这坚贞、这绝决、不是别的,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