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这些审讯干部对特务技术知道得太少。这也难怪,这些二十几岁的干部解放前还念书呢,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军统特务”,解放以后才接触我们这些特务,所以只能要材料,别的谈不到。因此,我想把特务技术写一些,供给他们参考。“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拟了一个提纲,也没报告郭股长,自己就写起来了。先写特务是什么时候有的?历史上,明朝的刘瑾就是特务,他有组织,叫什么厂卫。到了清朝雍正年间“血滴子”也是特务。有这样一个故事,雍正唯恐他的大臣不忠于他,试验大臣对他说谎不说谎。晚上,一个大臣在家正与小老婆玩骨牌,灯光一闪,一张骨牌没了。第二天大臣上朝,雍正就问这个大臣:“昨夜在家干什么了?”大臣说:“昨夜与小妾做骨牌之戏。”说对了。雍正便把昨夜的那张骨牌交给了大臣,正是少的那一张。如果这个大臣不说实话,即是欺君之罪。类似这样的例子都是特务行为。
之后,写了一些特务技术等方面的材料,如情报、侦察,逮捕、审讯等,共写了四本,有三百页。我写完由徐克成替我抄写下来。日特竹中看了我的这些材料说:“哈,哈,关先生知道这么多的特工知识,我们过去对军统局不知道,只知道蓝衣社厉害!”
我也问了他一些日本特工的情况。按他说,日本特工也有一套,比如在北京的一个日本特务头子,和北京人一样,化名“王二爷”。他就是日本特工技术较好的一个。日特在中国活动多数是收买利用中国人当腿子。日本钱多,只要肯花钱在中国的特工就能搞好。所以说,日本特务技术在中国没有完全发生作用,发生作用的只是运用中国人。
我听了竹中的这些话想起1945年,“九·三”胜利后,军统局的特务在北京首先要逮捕日本特务头子“王二爷”,但是没有抓到。据说“王二爷”自小在北京长大,一口北京话,生活习惯也是北京化。所以很容易潜逃。这种特务技术就相当高。
1937年抗战开始,绥远的一个喇嘛庙走了一个喇嘛,这个喇嘛在这个庙已经7年,平素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才知道他是日本特务。这样的潜伏工作也做得好。再举一件丑事,傅作义部队用的包头以西的军事地图都是日本关东军测量局的,而不是我们参谋本部的。说明日本特务技术是很高的。
竹中,在哈尔滨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干了多年,但对于特务外勤知道得不多。
我把写成的这本特务技术材料交给了郭股长。我对郭股长说:
“我这本材料,在被捕的这些东北军统特务里,是不一定有人能写得出来的。”
郭股长笑着说:“又自满了,你还能写很多东西,这屋子里有纸有笔,有时间你就写。”
我们屋四个人,开了一个会,做了一个学习时间规定:早饭后到晚饭前,是各人写材料时间;晚饭后到睡觉前是自己学习时间。竹中的俄文好,徐克成的日语好。我要学习外国语,徐克成说可以学习俄语。我就与竹中挂钩,我教他中国话,他教我俄文。每天一小时俄文学习。这些我对郭股长说了,他说可以,不过指示:“不要耽误写材料的时间。”由这以后每天学习俄文,于看守有本俄文读本,我就利用这个读本学习,把这本书都抄下来了。
4月中旬,有一天郭股长把我们的门打开,领进一个穿灰棉军服的人,也有三十六七岁,高个白脸。郭股长走了,我问他从哪来,他说了几句话,听不出来是哪儿的人,不像北京口音,有点像东北话。我正猜测的时候,徐克成发现他一进屋就注意竹中写的日文材料,果然是日本人。他是日本特务,叫谷口。抗战时在山西,“九·三”胜利后,到长春给美特做工作。解放后他没有跑了,潜入到解放团冒名国民党军官,好几年才把他查出来,送到公安局。他这一来竹中有了同乡了,徐克成也能说日本话,于是这屋就不断日本话了。
在5月的上旬,我看报纸,看到反动派还不断派特务到大陆进行反革命活动。我想我到台湾去做人民政府的地下工作可不可以呢?完全可以。我设计,先到西康的西昌,从那再往云南走,转道香港,再去台湾。到了台湾就说解放后我逃到沈阳的一个亲属家中潜伏,后来不能潜伏了,才一步一步地逃到西昌。这样潜回军统特务机关,我能够给人民做很多事情。可是真的回到军统特务机关,被特务识破,给我一上刑,我是坚持到底呢?还是说实话呢?我与项迺光从长春向外突围未成,我们俩人分手的时候,他说:“咱们这样办吧,自己想办法走,谁到了北京,或到了南京,就把咱们突围的情况报告给局本部。”我在长春没跑了,北京也没有我,又没到南京,特务机关还不考虑我的下落?再说,我到长春市公安局,东北的这些特务谁都知道。这些特务如果有一个被释放,能不出去讲我的问题吗?另外特务在东北的潜伏组织真的一个也没有了吗?不一定。回到特务机关,我还可以说,我是迫于当时环境假自首。这样可以说得过去。最后我决定无论如何要给人民做一些事情,牺牲生命,在所不惜。至于政府准不准许那是政府的问题。我左思右想就把这些计划当面报告了郭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