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发生了一件事,是我被捕以来头一次听到的。在犯人放便时,有一个犯人认为粪坑这个墙角通大街,墙角边有棵大树,一上大树就可以逃跑。于是他一翻身上了大树,正要跳下去,“砰”的一枪,打伤了他的大腿。他在里边不知道外面还有看押的战士。听说挨这一枪很危险。当时我在屋看书,听枪声我以为枪走火了,后来听挑饭犯人一说,我才明白。真是,什么人都有,什么思想都有,既然到这里来了,还想跑,往哪跑?跑不脱的。这样的人绝不是严重的反革命分子,自己认为无所谓,反革命分子想的就不那样简单,跑出这个院子,又到哪去?社会上谁敢收留?街坊邻居能不检举吗?我知道反革命分子人人怕,谁也不敢沾,沾上了就麻烦,反革命成了毒蛇猛兽,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跑不了的。
3月8日这天,吃完早饭,公安局的旗杆上下了半旗,我对徐克成说:“下了半旗,可能是追悼黄继光这些人。”
“一个战士死了,降半旗?”
“不然为什么下半旗呢?”
我在屋内坐着,王科长在我窗前站下说:“斯大林大元帅死了,你们知道吗?”
我很惊异,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很难过地说:“不知道。”
不一会儿报纸送来了,斯大林大元帅病死。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当时我想,这回完了,国际共产主义群龙无首了。什么病呢?报纸上报道了。我想苏联科学这么进步,就治不好斯大林的病?如果谁能把斯大林救活,这个功劳可大了。咳,斯大林一死,帝国主义一定高兴。斯大林死了,他的继承人一定是莫洛托夫,没有问题,莫洛托夫是斯大林的老战友,很负众望。
3月10日,午前提我与徐克成到看守所,王科长说:“现在把你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改造,那里有劳动。政府考虑你们的健康,让你们参加一些轻微的劳动,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谈一谈。”
我心中想,在市局我的材料也写完了,一切工作也做完了,这是推完磨杀驴,我不答应也不行啊,我又转变了口气说:“我在市局这么多年,受到了政府的特殊宽大和各级工作人员的耐心教育,内心非常感激,到那以后一定努力争取。”
王科长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又问:“你还有衣服吗?”
我没有说话,王所长抢着说:“再给他拿一套衬衣,拿一双新鞋。”这次押走的有我、徐克成,还有一个是一贯道的“皇帝”,有80岁,再一个是特务腿子,斜眼。临出门时,我对王所长说:“戴点东西吧!”
“戴什么东西?”王所长莫名其妙地问。
“铐子。”
“走吧!”王所长和王科长都笑了。
注:
① 三反:从1951年底开始,在共产党内和国家机关内部开展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三反”运动。
② 五反:1952年初开始在全国资本主义工商业者中开展了“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窃国家资财、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五反”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