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心中,突然生出许多的感慨。别人皆说,李靖位居宰辅,每参议政事,恂恂然总似不能言。或许,李靖必得如此,才最合适。太宗不是狭隘的君主,他也应该相信李靖的忠诚。但是圣君功臣之间的张力让他免不了那一重防范之心。历史上,不止一个皇帝选择将李靖这样的功臣除掉。但太宗选择以优奖的方式,安抚李靖也告诫李靖。
李靖是西魏北周勋贵之后,其母家韩氏亦是周隋将门。论家世门第,李靖够大。武德年间,李靖独立带兵或者跟李孝恭一起,打了很多精彩的战役。现在,又和李世打下了突厥,论军功,李靖也够大。诚所谓高处不胜寒,正因为这样,他才更需要谨慎。
李靖一生都不曾张狂。他是这样一种沉厚持重、深具城府的人。在乱世的政局中,在政治斗争中,他一向都不是很容易跟时局合拍,也让人找不到理由跟他过不去。他不像李世那样用半真半假的表演来博取声名。李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然得来。
从李靖来说:他永远无意伤害别人也无意伤害自己。他努力进取,但从来都让一切水到渠成。他不避高位,但从来不愿恃功骄横。他似乎永远都明白自己的分量自己的境遇,自己该得到什么不该得到什么。这一种睿智和从容,也可以说是一种大家风范、一种让世人仰望的境界。
从太宗来说:太宗看重李靖。正因为足够看重他,他们之间才会免不了那一重张力。但太宗也自信,正因为足够自信,他们之间的张力才不至于会伤到彼此。
李夫人零零乱乱地想了许多,夜渐渐深了。她的棋已无路可走。
“夫人心不在棋上。”李靖道。
3、大战吐谷浑的前后
贞观八年(634)十一月丁亥,吐谷浑进犯凉州(今甘肃武威)。己丑,下诏大举讨吐谷浑。
也是李靖还不到功成身退的时候,很自然,太宗想到李靖,对侍臣说:“若能得李靖为帅就好了!”
而李靖,人在家中心在朝。他翻开地图,大唐、南诏、吐蕃、吐谷浑,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吐蕃,是大唐帝国在西部边境最大的对手,南诏和吐谷浑等小国,处于两大势力之间,在两大势力的笼络中左右摇摆。但所有大家争夺的焦点,是一片面积在地图上并不怎么起眼的狭长地带——河西走廊。最后,李靖的目光落在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自东南走向西北,一头接着中原大地,一头通向西域,两个充满生机的不同的地域。在中原和西域之间,东起朔方(今陕西白城子)、灵武(今宁夏灵武附近),西至高昌(今新疆吐鲁番附近)、焉耆(今新疆焉耆),是一望无垠的沙漠、荒无人烟的大戈壁滩,好像要割断两个世界的联系。
造化的奇妙之笔,却将一条东西长两千余里、南北宽仅一百余里的河西走廊,插在了祁连山北麓与大漠之间。它将凉州(今甘肃武威)、甘州(今甘肃张掖)、肃州(今甘肃酒泉)、玉门、沙州(今甘肃敦煌)、伊吾(今新疆哈密)等绿洲连接起来。自从张骞通西域以后,河西走廊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西北各族与中原王朝争夺的对象。匈奴、鲜卑、羌、突厥、吐谷浑、党项,多少民族的刀兵,在这里你方唱罢我出场。这是生存空间的竞争。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失去了河西走廊就等于失去了整个天山南麓的地方。对于西北各族来说,这是他们绝好的栖身之所。所以,历代以来,除了争,还是争。
吐谷浑本是辽西鲜卑徒河涉归的庶长子。涉归死后,由吐谷浑的弟弟若洛继位。吐谷浑与弟弟不和,率本部西迁至陇西,后人即以吐谷浑为国名。吐谷浑之地,西北尽为流沙覆盖,环境恶劣。河西走廊便成为他们向往的风水宝地。自周至隋,吐谷浑几次占领河西走廊,又几次被中原王朝夺回。隋唐更替的战乱中,河西走廊再度落入吐谷浑之手。李渊长安称帝,吐谷浑可汗伏允之子顺投奔李渊,李渊将他留在长安为质。后又放还。太宗即位后,伏允遣其洛阳公入朝长安,逾期未返。伏允怒,纵兵掠鄯州(今青海东都)。太宗责怪伏允,多次征伏允入朝长安,伏允均称病不到。后来,虽说顺有意亲唐,但吐谷浑上层的绝大多数皆倾向于吐蕃。只是贞观前期数年中,太宗忙于应付突厥,暂时无暇西顾。但西边的战争,终不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