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沉思片刻,道:“建吧。陛下即位以来,务求节俭,不营土木。如今为父皇而有所建设,天下不会有所责怪陛下。”
十月,太宗下令在太极宫北边的龙首原上建造大明宫。
月末,太宗还京城。
贞观九年(635)五月,高祖竟崩于垂拱殿。后葬于献陵。
上年十月开始营建的大明宫,太上皇根本没有来得及住进去。当时与吐谷浑的战争还在进行中。
吐谷浑的战争在几天后结束。皇后听说平吐谷浑的消息后,病情稍为好转。穿了朝服,等太宗回来。
太宗回来,看到皇后朝服整齐,称贺平吐谷浑。许多感慨,许多伤感。竟是叫了一声“皇后!”再也不能一语。
皇后给他一个微笑,只是那笑容已被病魔折磨得如此虚弱和无力。太宗扶皇后坐在床上,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皇后已经太累太累。
贞观十年(636)六月,皇后病体沉重。太宗朝务繁忙之间,来到皇后病床前,无限伤感。他的周旋在里里外外委曲求全的助手长孙皇后,他一直以为她像钢铁般坚不可摧。可是如今,她这样瘦削,这样憔悴,像秋后挂在树梢的叶子,在风中摇摇颤颤,让人担心她随时就会凋落。
“陛下!”皇后强作笑颜,挣扎着要坐起来,太宗急忙过去,扶起皇后。
“太医来过了吗?”太宗问侍立一旁的宫女。
“来过了,陛下。”
太宗低头。皇后的眼睛看着他,她只希望此刻,太宗能静静陪着她。
“皇后,朕命人再找天下良医!”太宗说。
“不,陛下。不必了。死生有命。”
“可是皇后……”
“陛下!”皇后制止了他,“陛下这样陪臣妾说会儿话,是臣妾此刻最渴望的。”
太宗黯然,他以手势令左右退去。
太宗坐在床边,用一只手托着皇后的后背。皇后在他的臂弯里,像个安静的孩子,在外面玩累了跑回家来的安静的孩子。
可是皇后,不是在外面玩累了,而是为太宗、为李唐皇室,奔波累了。
“皇后,朕累你太多。”
“不要这样说,陛下!”皇后的声音很轻很轻,“是臣妾自己愿意。每次陛下揽臣妾在怀里的时候,臣妾就明白,自己有多幸福。臣妾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陛下有天下之广,但臣妾只有一个陛下。”
“皇后……”
“陛下,房玄龄大人在哪里?”
“房玄龄?”皇上不知道皇后何以突然提起房玄龄,只得以实相告:“被朕遣回家了。”
“陛下!”皇后缓缓道,“房大人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谋秘计,未尝泄露,苟无大故,愿勿弃之。“
“皇后此时,还在为朕着想!”
“陛下听臣妾说。”皇后固执地说。
“好,朕都听着。”太宗知道阻止不了皇后。
“房大人的事?”
“朕马上召房大人回朝。再不轻易出之。”
“嗯。另外,妾的宗室家人,因为妾的缘故而获得崇高的禄位。他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德行和功劳,处于如此崇高的位置,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跌下来就可能是灭顶之灾。为了保全他们的子孙,请陛下千万不可把他们安排在权要的位置上,只是让他们安分守己地以外戚的身份在朝廷里行事就足够了。”
“朕记住了,皇后放心。”
“妾非常希望陛下不要因我的后事劳费天下,只需因山建坟,陪葬器物用瓦木就可以了。”
“……皇后一生节俭……朕都依皇后。”太宗难以抑制心中的悲伤,语不成章。
“衷心希望陛下能够亲近君子,远离小人,广纳忠谏,屏谗睨慝,尽量减少各种工程建设,停止巡游田猎活动,减少百姓负担。如果能够做到来这些,那妾虽处九泉之下,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我眼看是再不能陪伴陛下了,但是儿女辈不必让他们前来。我要说的都和陛下说了,他们来了也挽回不了什么,见到他们悲哀,反而让妾心里不踏实。”
皇后说到这里,取出藏在袖子里的毒药,说:“妾在陛下病重之时,曾发誓以死相从,不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