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恨恨道:“王先生,你除了会翻腾石头,再就是翻腾一堆歪理。同样是大敌当前,那许三骨棒杀了我一家老小,比小鬼子还凶残,他咋不讲什么自相残杀的理?”
王思恺一时无话可说,对一个充满深仇大恨的女人,任何道理都显得苍白,何况那许三骨棒恶贯满盈,死一万次都死有余辜。他只在嘴里囫囵着:“王八蛋永远是王八蛋,除了生王八,生不出别的玩意。”这是他翻腾石头多次翻出王八蛋后得出的一个最正确的结论。
赵老嘎送走了许三骨棒,又和杜二脑袋谈了一阵永志和翠翠的婚事。两人商定,这婚事宜早不宜晚,两家知根知底,也不用走什么媒妁之言的繁文缛节,找个好日子就给他们办了。将杜二脑袋高高兴兴地送走,天色已晚,赵老嘎跟柳芹忙碌一天,早早就上了炕。但上了炕并没有马上入睡,而是还有很多心事要唠叨。七巧的事,永志的事,七巧和永志的事,永志和翠翠的事,二老嘎现身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两口子摆放了大半宿,总算都有了一些解决的眉目。当然最大的心事莫过于大女儿秀珠和女婿陈庆升。过去这两人是赵老嘎夫妇最放心的,现在成了最不放心的。尤其陈庆升,居然当上了满洲国朝阳县的县长。这可不是光宗耀祖祖坟冒青烟,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汉奸。赵老嘎一提起这事,当时就头痛,差点又昏在炕上。
柳芹几乎光着半个膀子从被窝里爬出坐起,也不怕冻着。就让赵老嘎头枕在她的腿上,给赵老嘎连挤带按地揉着脑袋,边揉边说:“要不,明天再让老三去一趟城里,把事弄清楚了。如果庆升真的当了汉奸,那没说的,马上让他和秀珠带着宝儿回来。宁可不当那狗屁县长,咱们可不能担那千人唾万人锤的骂名。”
赵老嘎翻了下白眼:“他既然能当,还能劝回来吗?”
柳芹道:“劝不了庆升,还劝不了咱们闺女?”
赵老嘎又翻了个白眼,没吱声。不一会,便在柳芹腿上打起了呼噜,哈喇子淌了她一腿。柳芹爱怜地凝望着腿上的脑袋,脑门铮亮,胡子拉碴;又看着那晶莹剔透的哈喇子淌过大腿,濡湿了绣花的被子。那绣花被子还是她当年的嫁妆哩,但最初不是赵老嘎的,是被他连人带嫁妆一起截到清风岭的。那时的赵老嘎脑门铮亮,但胡子大多还没拱出肉皮,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柳芹想着想着,禁不住快要乐出声来,出嫁那天的场面就像发生在昨天。那天的她像个刚离开鸡窝的小鸡崽,老实地坐在轿里,眼皮不停地跳,心像长了草,总觉得要发生点啥事,既担心又盼望,说不上啥嗞味,连外面震耳欲聋的吹吹打打也不觉得有多大动静。
轿子到了离后沟不足五里的一座小桥,按当地的习俗,新娘子过桥要停轿喧闹一番,大家连颠带翻,狠吹猛打,后来逐渐演变成轿夫和吹鼓手们向新郎官求打赏的一种手段。正闹着,突然轿帘一翻,闪进了赵老嘎。
“当家的,你咋才来?”柳芹毫无惧色。
“嗯,好饭不怕晚。”赵老嘎闷哧一声,抱起柳芹下轿就跑,不远处玉米地拴着他的大个骡子。
正打赏的新郎官赵文财发现不对,他见有人劫亲,号叫着冲上前来。赵老嘎干脆不跑了,紧走几步将柳芹复又抱回轿里坐好,将轿帘一盖,回身冲着新郎嘻嘻一笑。
“你……你……你是赵老嘎?”
“对,正是你大爷。”
“你……你……你要干吗?”
赵老嘎又嘻嘻一笑:“咱们做笔买卖。”
“买卖?”
“对,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