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门女婿不好当(4)

石榴树上结樱桃 作者:李洱


庆书说:"狗改不了吃屎。他还能缺了吃的,缺了穿的?"繁花说:"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不能一棍子打死。好,还有什么事?说吧。"庆书挠挠头皮,又揪揪耳垂,说:"有点儿情况。怎么说呢,这情况还真不好说。"繁花说:"有屁就放嘛。"庆书说:"情况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你先听听裴贞怎么说吧。"裴贞好像没听见,头也不抬,继续打她的毛衣,小拇指翘得高高的,很有点儿兰花指的意思。庆书急了:"路上不是说好了嘛,事情由你来说,我来补充。支书需要掌握第一手材料嘛。"繁花先纠正了他,叫他别喊支书,要喊就喊繁花,不想喊繁花就喊村长。繁花把门关上了,对裴贞说:"说吧,又没有外人。"裴贞用竹针顶着下巴,咳嗽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可她的话绕来绕去的,没有条理不说,还都是些废话,一点儿不像是教师出身的。裴贞从她家的猪说到了她家的肥料,又从肥料说到了厕所,再从厕所说到了擦屁股纸。说到擦屁股纸的时候,裴贞还很文雅地捂起了鼻子。这时候庆书已经抽完了第二根烟。他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上阵了。庆书说:"支书,简单地说,就是李铁锁和裴贞两家共享了一个茅坑。为什么呢,因为李铁锁家的茅坑塌了,没钱修。然后,问题就出来了。"

但是一说到具体"问题",庆书的嗓门就压低了,很神秘,好像谈的是军事机密。他的声音被动物的叫声给压住了。官庄村西边靠水,北边靠着丘陵,村里的副业主要是养殖。毛驴,山羊,兔子,这是地上跑的;鸭,鹅,这是水里游的;还有天上飞的呢,那是蜜蜂,鸽子,鹌鹑。用庆书的话来说就是,海陆空各兵种都齐了。庆书本人也算半个养殖户,不过他养的是鹦鹉,虎皮鹦鹉,不是用来卖钱的,而是用来"调节脑神经"的。庆书说过,他有一只鹦鹉会唱《打靶归来》,一开口就是"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这会儿,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驴打喷嚏的声音,很响亮。繁花知道那是村东头李新桥一家喂的草驴,快生骡子了,有一种要生杂种的兴奋。想到了杂种,繁花心头一闪,莫非裴贞蹲坑的时候,让铁锁给撞见了?还有什么动作?或许是李铁锁的老婆雪娥蹲坑的时候,叫李尚义给撞见了?这种鸟事确实不太好说。

繁花喝了口水,稳住神,问了一句:"后来呢?"庆书这会儿干脆变成了假嗓,捏得细细的,哪像个行伍出身的,都快成娘儿们了。庆书说:"后来,裴贞就发现了猫腻,这猫腻就出在裤衩上。隔三差五的,女人的裤衩就会像那火烧云。可起码有两个月了,铁锁老婆姚雪娥的裤衩都没有火烧云了。"繁花皱了皱眉头,说:"什么火烧云水浇地的。你说的是月经带吧?"庆书说:"对,就是那个。两个月没用了。"繁花身子往后一仰长喘了一口气,然后又往前一探倒抽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庆书又点了一根烟,慢慢吸了,说:"娘儿们的事,我不是很懂。大概就是那意思吧。"繁花又问:"你是说?"庆书说:"支书,我说的只是现象。本质呢,还得你亲自去找。其实,这些本该裴贞来说的。大老爷儿们一说,好像就有些低级趣味,而我们共产党人最反对的就是低级趣味。你说呢,裴贞?"裴贞好像没听见似的,拎着毛衣,对繁花说:"繁花,你看这袖口该不该多打一针。"

"你看着打吧。"繁花说。她都顾不上和裴贞客套了。什么本质不本质的,他们的话外之音就是"本质"。繁花想,他们无非是要告诉我,雪娥肚子大了。裴贞遮遮掩掩还可以理解,庆书你是干部,管的就是这个,吞吞吐吐的算怎么回事嘛。繁花就对庆书说:"今天的会议你不是想知道吗?没错,是布置村级选举的会。可是管计划生育的张县长也发言了,还是长篇发言。你是管这一块的,我本想明天告诉你的,现在就给你说了吧。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张县长可是强调了,基层工作要落到实处。计划外怀孕的要坚决拿掉。只要出现一个,原来的村委主任就不再列入选举名单了。出现两个,班子成员都得滚蛋,滚得远远的,谁也别想成为候选人。"庆书倒吸了一口气:"我靠,来狠的了,刺刀见红了。"繁花说:"还有更狠的呢,以后再说给你听。"庆书感叹了一声:"官越大越好搞,刀往脖子上一放,鸭子都得上架。"繁花说:"所以我要提醒你,我们的脖子上都架着刀子呢。我可不是吓唬你,我的担子重,你的担子也不轻。雪娥可是生过两胎了。"庆书说:"我就猜到上头又要抓计划生育了。所以,一听说这事,就赶来向你汇报。"裴贞说:"我可什么也没说。红梅月经不正常,哩哩啦啦的,问到我了,我这当姐的能不管吗?我笨嘴笨舌的,说了句雪娥月经也不正常,想哩啦还哩啦不成呢,庆书就留意了。我可把话撂到这儿了,我可什么也不知道。支书,你再看看,这袖口是收一针好呢,还是放一针好?"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