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被生物钟叫醒,显然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我甚至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毁了冯老师的公开课。
不行,我得做好准备。从高中开始,每天清晨我都会听着拉赫玛尼诺夫跑步,我其实不喜欢跑步,但我迫使自己只有在跑步的时候才允许听拉赫玛尼诺夫。妈妈说我需要提高心肺功能,而慢跑对这些很有帮助。
好在学院的操场不大,两圈下来我还不怎么累。
食堂里已经有人在吃早点了。
“刘云!”我在排队买牛奶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是杨征,那是报到时认识的刻薄的人。
“早!”
“你起得真早啊,是在准备一会儿的公开课吗?哎呀,我都迫不及待了。今天弹什么呢?我猜是贝多芬,或者海顿。冯老师上课就喜欢弹他们的作品。”
“是海顿。”
“我就说嘛,是降E大调奏鸣曲吗?冯老师的挚爱啊。”
“不是,是C小调。”
“奇怪,我会带着DV去哦,你好好弹……”
突然间,我愣住了,我看到夏岚和一个高大的男生在一起,饭桌上的早点很丰盛,很多点心,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夏岚没有化妆,笑起来却比化妆的时候还要好看,其实也许也没有那么好看。高大的男生背冲着我,他一直在说,一直在逗夏岚笑。显然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夏岚笑得一直在揉自己的脸。他们四目相对,无视别人异样的目光,整个世界仿佛与他们无关。
“发什么呆啊,给你,你的牛奶。”杨征把瓶装的牛奶递给我。我慢慢撕下封口,一口气把奶喝完了,像是在喝啤酒,虽然我没喝过酒。
“你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吗?”
“哪个?”
“那个。”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出手指向那个男孩宽阔的背。
“你等等。”杨征装作路过那个桌子,然后又很自然地走了回来。
“他啊,全学院没几个不认识他的。张硕,作曲系大三的学生。在附中的时候就被称为天才。告诉你个秘密,他其实和我们一样大。高中上了一年就被秘密破格提上来了。但身份证上还是比我们大两岁。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天才?”我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十八岁就有自己的作品音乐会了,也是系主任的干儿子,听说最近在给香港一个大导演的新电影配乐。他还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是挺让人忌妒的家伙。但我们是钢琴系啊,弹好琴就好了……”
杨征的声音再次渐弱,慢慢地,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闭,像是刚钓上来的比目鱼。
毫无疑问,他们是情侣。从夏岚的笑容我就看得出,那不是在大巴上和同学之间的笑容,也不是昨晚坐在我身边,说我是笨蛋时的笑容。她喜欢这个男生,她甚至为他而骄傲。这不是我凭空想象,我相信我的洞察力。也许我也只剩下这该死的洞察力了。
还有昨晚的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我早该想到的。夏岚说她以前每年都会来学院看看,也许会顺便听听这里的音乐会吧。对!一定是学术厅,一定是张硕的作品音乐会。她说学术厅的声音很好,一定指的是张硕的作品声音很好。他们一定在音乐会后不期而遇,不,也许是夏岚主动去找的他,她的性格是这样的。
我想象不到哪个正常的男性会拒绝夏岚这样的女生。他们彼此留下了联系方式,感情在距离的作用下变得浓烈。夏岚说自己琴拉得不好,也许她考进这里都靠着张硕。操他妈我这可怕的想象,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夏岚没有做错任何事,人家压根对你就没感觉。我重复着对自己说。
但为什么我会有被背叛的感觉?
夹着乐谱去学术厅的时候,下面已经坐满了同学。我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机器人,打开了五官上的“笑”按钮。冯老师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海顿,我坐在钢琴前,看着乐谱上的音符,像被定格的波浪。
“下面请刘云同学为大家演奏一遍这个曲子。”
我僵硬地抬起手,像上满了海顿牌八音盒的发条,只要上弦的手一停,我就可以自动开始了。这曲子我很小就会,只要我指头不断,绝对不会弹错。有人说肉体和灵魂可以分开,我不相信。但我那天大脑和手指的确已经完全分开了。演奏过程中,我甚至出现了幻觉,我看到张硕搂着夏岚也坐在下面。张硕对我指指点点,夏岚捂着自己的嘴,不想笑出声。他们像在看一出独角戏,主角是个瘦弱的小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掌声。
“今天不太舒服吗?”下课后冯老师问我,他永远都是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