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在琴房,我看着一只受伤的小鸟站在我的窗前。那几天沙尘暴很厉害,除了吃饭,我几乎不会离开琴房。
我无法想象这只小鸟飞到我这里之前所经历的磨难,我没有飞翔的经验,只是看到它精疲力竭的样子让人心疼。我不能确定它只是想暂时休息一会儿再飞还是什么,所以就一直开着窗。
我准备下楼去超市买个面包,然后撕成面包屑喂它吃。如果回来的时候它还在,那我就养着它吧。小鸟吃着面包屑,我用矿泉水瓶盖给弄了点清水。它不停地看着我,好像恢复了点力气。
我开着窗,继续去练琴,每间隔半个小时,我会看看窗户这边,确定它是否已经飞走。小鸟最终被我收养,我带它去看医生,大夫说它的翅膀早就被人剪断,不可能再飞了,那它是怎么飞到我这里来的呢?大夫说可能残存的一些羽翼让它能够暂时飞一会儿。可以确定的是,这小鸟是从很近的地方飞到我琴房的。
“那它以后还能飞吗?”
大夫摇摇头,说可能性很小,断翼不能再生,即便飞起来,也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为了它的安全,所以建议我给它买个笼子。临走前,我问了大夫小鸟的性别。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龄。
由于宿舍不让养宠物,所以我又给管理人员送了条烟,他看到只是一只小鸟,也就没说什么。
晚上,我会给它念兰波的诗,给它听霍洛维兹的钢琴曲。我喜欢看它喝水时的样子,一点也不贪婪。那个周末,一个盛大的摇滚音乐节在这座城市开始了。
秦飞和他的朋友们在去的路上就已经喝多,看得出这次音乐节对他们来说,简直比他妈的春节都重要。据说秦飞十分喜爱的一个乐队会来参加,那个乐队我听秦飞无数次提起,是个加拿大乐队,主唱还是一个女孩。
秦飞又换了女朋友,这次是个朋克女孩,恨不得三根烟一起放在嘴里抽,秦飞介绍说她是自己乐队最新的鼓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女孩打鼓,总觉得她会把自己瘦弱的胳膊抡断。我印象中秦飞的女朋友都是一个模样,好像都是一个人。只是化了不同风格的妆,换了不同的发型,穿了不同的衣服,擦了不同的香水。我曾问过秦飞这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女朋友都长得很像?秦飞一个字一个字的和我说,因为男人一辈子就只会爱上一个女人,其余的都是影子。只是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别人的影子而已。
音乐节的现场人山人海,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多人了。我一直抓着一个女孩的手,秦飞硬塞给我一个女孩,就知道傻乎乎的笑,可我现在没别的东西抓,只有抓她了。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跟着音乐晃动着自己的身体。我们在一大片草坪上,晃累了就躺下,我们带了很多啤酒,肯定喝不完,也没准备带回去。我现在已经可以随时喝酒了,因为我早习惯自己那种难受的感觉了。
这种难受甚至会带来一丝快感,会让我呼吸急促但不会憋死我。像是在蹦极,嗯,像是在蹦极。我躺在草坪上,风格的音乐如影随形,鱼雷一样爆炸在思维的海域。
这时候天空下起了微微的小雨,很快地,秦飞喜欢的那支乐队登台了,看来喜欢这支乐队的人很多,因为几乎全场都沸腾了。舞台上整整一面墙的音响,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动。
我突然看到正前方有个熟悉的背影,坐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显得很突兀。那个人慢慢张开双臂,迎接着音乐的洗礼,美得不像属于这个世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也举起了手,他们双手相接,即便隔着很远,即便失真的吉他一直在捣乱,我也听得到他们的笑声。秦飞的一个朋友也是作曲系的,去了趟厕所后就把张硕也带来了。张硕看到我在,主动跟我打了招呼。
“你也在啊,不知道你也喜欢听这些。”
“我不懂,跟着起哄。”
“我也听不懂,但还是挺兴奋的,大家聚集在一起为了音乐,总归是好事。”
……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张硕索性坐在我们这边,跟我们一起喝酒。
突然,张硕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冲着远方招手。我赶紧抱着酒瓶子,我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身边不能没有东西。
夏岚走过来的时候,上一个乐队演出结束了,场内有了片刻安静。她变得更瘦了,几乎撑不起那件衣服。让我心疼的是她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煞白的脸,如果不是我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她,我也许都会认不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仿佛已经不认识我。但她看张硕的时候又会是另一个模样,她像张硕的一只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