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抽到了一张下下签: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
我又气又恼。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抽到这样的签?
崔西晨牵着我的手去了寺庙旁一个凸出的露台上,他当着我的面撕掉了手中签,往栏杆外一伸手,那些白色的小纸片像栀子花瓣般在风中盘旋着下坠。
他捋捋我被风吹乱的头发说:“这个,你也相信,真幼稚。《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支签如果能决定我们的命运,你觉得我们的人生还有意义吗?抽到不好的签,不作吉凶相,便无碍,若执著吉凶相,可能会不痛快。相由心生,命由我立!只要我们有心在一起,谁又能将我们分离?”
我努力展颜一笑,是啊,不过一张两指宽的纸片,如此就决定了我的命运,未免太可笑。
可不管他怎么安慰我,也不管自己怎么开解自己,那张下下签为我们的离愁更添上了一丝沉重。
山风料峭,树木摇曳。整个祝融峰沉浸在一片浓郁的灰色中,整个世界仿佛都成了冷酷仙境,快将我冻成了冰柱。我抱着双肩面对着那千山万岭,心变得悠远而绵长,几次红了眼眶,却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崔西晨扳过我的身子,认真地看着我说:“隐墨,要相信自己,那不过是用手抖出来的一张签,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手和心去揭破它的谎言。”
可是,那么多的签,为何偏偏会抽到那一张?
“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开心点。”崔西晨笑得像阳光那样灿烂,可在他眼底,我分明看到了一丝忧郁与担忧。
后来倪喜红看这张照片时,开玩笑地说:“隐墨,谁欠了你几万块钱吗?整个儿一张苦瓜脸。”
那时崔西晨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那天我们住在观日台附近的宾馆里。崔西晨说:“今天下山太晚了。我们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也许,明天就会天晴,我们明天可以起早一点,一起看日出。”
我兴趣全无。那张下下签让我在1999年8月19日这天死了一回。我恨佛祖,我吃不下饭也喝不下水,不想理崔西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他在外面敲门,敲得旁边的客人都向他提出抗议。
他无奈,写了一纸条塞进来,纸条上写着:如果你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应了那张该死的签,现在你和我要做的就是推翻它。你知道吗?相爱的人是所向无敌的。
打开门,我紧紧地抱住他。我只要他爱我一天,我就死而无憾,我们本来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何必为一张见鬼的下下签而折损掉这许多的时间!
“隐墨,今晚我们睡在一起好吗?我想和你睡在一起,清早一醒来就能看到你。”崔西晨的气息变得粗犷。
我脸一红,心如鹿撞。
“别担心,隐墨,我保证不会发生什么的。”他很真挚。重要的是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分分秒秒,如胶似漆般地黏在一起。
这个晚上,我们关上灯,相拥而卧。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外,月亮躲在灰黑云层的后面,光芒万丈如水般倾泻而下。
窗外秋虫啁啁,月移影动,暗香浮动。我们拥抱着彼此,充满渴求的手掌在不安中蠢蠢欲动。青春的、洁净的气息,徜徉在空气中,带着荷尔蒙的诱惑,我们清楚地听到彼此激越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中,我们的双唇贴在一起,那样热烈的纠缠充满着对神秘无知世界的探索,然后双手伸进彼此的衣服内,在年轻富有弹性的肌肤上惊慌失措又没有焦点地游走。身体的某处正在融化,在这潮湿温暖的秋夜,我需要什么来浇灭身体里的那团烈火。
他突然覆盖在我身上,深深吻住了我,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某处坚硬如钢,我承受着他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一颗勃发的心却充满渴望与恐惧。
“对不起——隐墨,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去睡。”崔西晨突然推开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理理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整个暑假没有剪,有些凌乱,有些性感。
我隐隐有些失落,躲在被窝里,慌乱地整理凌乱不堪的衣服。
月亮这时终于从云层里透出了半张皎洁的脸孔,房间如同白昼。崔西晨的白衬衫真好看,没有扣上扣子的崔西晨,让我向往他那片光洁而性感的胸膛。
“崔西晨,别走——”
那是我第一次,把自己内心的渴望喊出来,我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情了。我需要他留下来陪我,明天一回去,我们又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能牵手,不能亲吻,不能情意绵绵地相依相偎。
他留下来了。
那一夜,我把我交给了他。在尖锐的疼痛和模糊的快乐里,我完成了女孩到女人的转变,我成了他崔西晨的女人,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疯狂至极,一点也不像我。
看着洁白床单上那灼灼如玫瑰花瓣的落红,他捧着我的脸,一往情深地说:“许隐墨,你听着,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所以,也只许你爱我一个人。”
有什么滴落在我的脸上,濡湿一片。我的崔西晨,他居然流泪了。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他承诺。
我突然失去了语言,紧紧抱着他,却不敢看他,睁着两只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什么时候,星星也出来了,稀稀朗朗地挂在灰白色的天际。天色,淡淡。
这个夜,星月流动,万籁俱寂,我和崔西晨在三生石上刻下了彼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