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危国祥与那俩衙役一面喝酒一面议论这事,越议论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两个衙役亦皆恨李纲断了他们的财路,都愤愤地说这事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地走了麦城,得想个办法收拾一下李纲。危国祥道:“收拾李纲我们哪里是对手,目下这厮权势熏天,伸出俩手指头便能把我们捏死。”一个衙役道:“我们干不过他,可总有能干过他的人。危大哥的表舅张邦昌张大人,难道也干不过李纲么?据说张大人在朝廷上可是与李纲那厮水火不容的。”危国祥一拍脑门,笑道:“此计使得。”酒足饭饱,想好说词,他便奔着张府来了。
见了张邦昌,危国祥口称有要事相禀,就添油加醋地把李纲“专横跋扈哗众取宠收买人心”的“罪状”大肆渲染了一通。来此之前他是打了腹稿的,因此这个状他告得语言十分流利且有一定的水平。他上纲上线地指出,这种状况的性质是非常严重的,若任其发展下去,汴京简直就变成了李纲的天下,百姓便只知有李纲不知有朝廷了。而对他敲诈百姓勒索钱财一节,他却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并辩称自己向无兵可征的人家收取一点银子,完全是为了筹措军费。全民守卫汴京,本来就应当是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嘛。我想朝廷之所想急朝廷之所急,反倒被扣上了个勒索百姓的黑锅,端的是有苦难言冤深似海,求老舅无论如何要给我讨还个公道洗刷个清白。
张邦昌对危国祥的话,开始只是抱着了解外界情况的态度,随便听听而已。但是听着听着,那些话不仅引起了他的兴趣,而且引起了他的重视。危国祥的言语里有相当大的虚假成分,任凭他再说得天花乱坠,张邦昌不用脑子也能听得出来。危国祥是只什么鸟,张邦昌心里有数。用不着进行任何调查,张邦昌就敢断定,这厮肯定是在颠倒黑白。
但危国祥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李纲当众训斥了他,当场拍板允许成立民间义勇,并随即主持修改了募兵条例,这些肯定都是事实。引起张邦昌重视的正是这些情况,他感到其中颇有文章可做。
对于李纲,张邦昌过去还真没拿正眼去瞅过,甚至就没将其放在视野之内。但是现在不同了,在赵桓即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突然横空出世崭露头角,一跃成为了朝廷的中流砥柱,这便使张邦昌不能再对其等闲视之。
经过几次殿前交锋,张邦昌已领教了李纲的政治能力和能量,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威胁。老迈昏庸的白时中已经下去了,李邦彦那个风月魁首浪子班头,迟早也得滚蛋,当朝太宰的位置张邦昌是指日可待。而李纲跃上一品大员的台阶,眼见得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事实证明,他张邦昌与李纲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不可能成为配合默契的搭档。而李纲显然又是一个政治抱负极大的人。因此在不远的将来,他与李纲势必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政坛劲敌,不是你挤掉我,便是我搞掉你。
既然早晚有一拼,就不如先下手为强。
可是如何下手,却需慎重斟酌。现在李纲正在得宠,马上扳他是扳不动的。再者说,固守汴京还得靠李纲去卖命,即便现在能扳倒他,守城的要命差事岂不就得落到李邦彦和他张邦昌的头上来了么?考虑到这些问题,张邦昌认为应当采取的策略是,忍辱负重不露声色,注意搜集李纲的失误,先将整治李纲的材料准备好,一俟时机成熟,即向皇上弹劾。
李纲是否会有失误呢?当然会有。张邦昌深谙官场中的一条规律:谁主动做事谁就会有失误,做事越多失误也会越多。李纲如今全面主持军政事务,百事缠身应接不暇,一点不出现失误是不可能的。而他张邦昌现在基本上不做事,因而也就没什么失误可言。没失误的人去弹劾有失误的人,自然便占据了优势。何况这政界上的事,常常是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有的事你说它不是失误,它就不是失误;你说它是失误,它也许就算是个很严重的失误。操作这类招数,张邦昌自谓还是比较内行。
从危国祥信口雌黄告的那通刁状里,张邦昌捕捉到了两点可资利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