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弼连年驰骋沙场,作战经验非常丰富。双方交战不多时,他就看出,这支宋军是打算与他死磕到底了。死磕他倒不怕,再怎么磕,宋军也不是他的对手,两军的实力摆在那里呢。但他不想在这里纠缠过久,更不想在这里损兵折将过多。如果他尚被拖在这里死缠烂打,而其他部队已经打下城门攻进了汴京,他会感到很没面子,同时也会使他失去大肆抢掠财物的宝贵时机。因此宗弼马上调整战术,命令各部采用突击穿插的方式,将宋军分割开来,各个击破。
金军对这种战术是早已打熟了的,各部将领得令,即刻分头穿插,配合得相当默契。瞬时间便将宋军分割得七零八落首尾不接,建制全被打乱。
这时宋军缺乏战术训练和实战经验的劣势便很明显地暴露出来了。建制一乱,那被分割得一团一伙的宋军,立时变成了无头苍蝇。部队无法建立起有效的临时指挥系统,亦无相互配合作战意识,只能自顾自地瞎撞乱打,作困兽斗。而在各自为战和单兵技术方面,宋军的能力又远较金军为差。于是战场上的形势很快便趋于明朗。不到半个时辰,宋军便死伤大半。何灌手下的两员得力大将韩综和雷彦兴,均于混战中壮烈殉国。不过,金军所付出的代价,亦大大超出了宗弼的估计。
老将何灌舞动着一杆浑铁环子枪,连续挑死了三十余个金兵和两个金军百夫长,已是累得两臂酸痛气喘吁吁。但他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甚至连观察一下他的部队的工夫都没有。金兵就像永远砍杀不尽的毒虫,一片又一片地前仆后继,令宋军越来越难以招架。凭着直觉何灌就知道,他的这支部队现在已经无需什么指挥,已经基本上要拼光了。
弟兄们打得不错,死得够本。但无论再怎么打,最终的结果,也必然是全军覆没。这个结果,是在开战之前何灌便料定了的。所以事到临头,他并不慌张恐惧,只是有些遗憾。既然早晚都是这个结果,为什么不让它出现在黄河岸边?这才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再想这些已是多余,何灌惟求在自己还有力气挥动手中这根环子枪的时候,能尽量再多杀几个金兵垫背。
这时又有一股金兵冲到了面前。何灌振作精神,跃马迎战,两三个回合下来,手中长枪又洞穿了一个金兵的胸膛。不料斜刺里却有另一个金兵拍马而上,高举狼牙棒直取何灌。何灌格挡不及,眼看就要被砸得脑浆迸裂。千钧一发间,突有一名宋将风驰电掣般冲来,手中的双刀上下翻飞,一把刀迅疾地抵住狼牙棒,另一把刀横刃一削,那金兵的半个脑袋便带着狂喷而出的污血嗖地飞向了空中。
何灌抖了一下溅在脸上的污血,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其子何蓟。何蓟这时亦已是戎装破碎,满身血迹,说不清已负了多少处伤。
何灌在濒临绝境之际看到儿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遂急切地向他喊道:“蓟儿,顶不住了。你快突围,往西边杀!”何蓟一面与陆续冲上来的金兵格斗着,一面应道:“是,孩儿一定保护父亲冲出去!”何灌也是边挺枪拼杀着边喊:“我是让你突围,你不要管我!”何蓟砍翻面前的金兵,驰至何灌身边道:“父亲先走罢,孩儿在此断后,再耽搁就冲不出去了。”
何灌圆睁着充血的眼睛大吼:“你是猪脑子么?谁走老子也不能走你懂么?你他娘的快给我滚!”何蓟稍稍一愣,随即也大吼:“孩儿懂了,但孩儿断难从命!”
转眼间又有大批金兵从四面八方掩杀上来。何蓟叫了声:“父亲保重,孩儿去了!”便扬刀拍马冲向敌群。不一会儿工夫,何蓟以及随着他冲上去的若干宋军士兵,即被密集的金兵吞没。
蓟儿完了!
何灌但觉全身的血液呼地齐聚于颅顶,胸腔里似乎有一堆火药轰然炸开。他的大脑顿时变成 了一片空白,战场上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在他的耳鼓里突然变得十分微弱模糊。但他的动作却不仅毫不迟钝,反而更加凶猛敏捷起来。
只见何灌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雄狮,披头散发地发出一声长啸,便策动坐骑全速向着金兵最稠密处冲去。跟随他不顾一切地冲入敌阵的,还有残存在他身边的所有宋兵。何灌与这些宋兵在竭尽全力又杀伤了百余骑金兵后,全部壮烈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