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菁菁说:“叔,我进了村还没回家呢。我得回家看看我爸我妈,还得等一个北京老板。”马坡听了,两眼露出惊喜,看了看常菁菁,说:“叔听说你在北京发展得不错。你可得多给咱村介绍几个老板。你要给咱村招商引资来了,叔给你奖励,帮你们家盖座小楼。”
与马坡分手后,欢庆擦了一下脸上的冷汗。孙志却感慨万端地说:“这种藏獒是富人养的,一只少说几十万。菁菁,你们这山沟里还有这么有钱的人。”
就在这时,从果园里修整果树,背着一捆树枝回家的康爷爷过来了。康爷爷是村里的党支书,常菁菁从小就敬重的长辈。当她看到康爷爷第一眼时,不禁愣住了,老人家苍老得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他满头蓬乱的银发,脸上布满皱纹,目光显得有些呆滞,举动也显得有些笨拙。康奶奶迈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边。她见了常菁菁亲热得不得了,?着她的手半天也没放。一边听她介绍一边打量着欢庆,连连点着头:“菁菁真有眼睛架,看看这小伙子长得多精明!”
“康爷爷,我常听菁菁夸您,早想来看看您老人家。”欢庆说着,连抢带夺把康爷爷肩上的树枝捆拿到了自己肩上,又说:“您老人家年岁大了,虽说身子骨还很硬朗,但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要多注意休息啊!”
几个人边走边谈。康爷爷问常菁菁见到她爸爸妈妈了吗?见她摇头,他叹了口气,说:“你爸爸年轻时那身子骨壮得像头牛犊子。咱村学大寨修水渠那几年,他年年是模范,受表扬。省里的领导还给他戴过大红花。”
康奶奶火了:“有什么用?那时候只顾不要命地干,不藏力不偷懒。到现在真不能动了,有?管呢?你康爷爷去年查出肝病,住院要花两万多,乡里老书记找了现任姓黄的书记好几次才给解决两千元。要不是你爸爸挨家挨户动员父老乡亲捐钱,把老头子送医院治疗,这回你就见不到你康爷爷了!”
常菁菁想起去年她爸爸着急上火地向她要过五千元钱,说是修房子用,但后来没修房子。现在看来是给康爷爷治病用的。
康奶奶越说怨气越大:“去年支部改选时,你爷爷要退下来。乡里不同意,那个姓黄的书记要你爷爷讲觉悟、讲奉献。我当时气不过,当面顶撞他说,你们最好也讲点人性。一个月的补助金不够称几斤肉,还拖三?四地,又没有保险。哪天他要是累倒下了,你们是不是管到底?那个姓黄的眼看着房顶假装没听见。”康奶奶的话中满是牢骚和不满,要在过去,康爷爷一定会制止她。但这次康爷爷却沉默不语,目光无奈地望着远处。
欢庆安慰康爷爷和康奶奶说:“这几年中央对'三农'越来越重视,出台了不少好的政策,免除了农业税,还免了孩子们的学杂费,往后,农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康爷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他说:“中央是重视,政策也对路,咱们也一直想着找条致富的路子。可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弄什么能让老少爷们富起来?前些年我和你华爷爷抓养殖,养鸭子。马坡当村委会主任后,说养鸭子容易传播禽流感,让屠宰了。他要搞旅游开发,捣鼓两年也没见多大成效??”
常菁菁知道康爷爷说的是实情,所以没有接话。
康爷爷说:“现在有人在打咱山里小煤窑的主意。50年前大跃进那次开矿,井下冒水,死了几个人。专家说咱这小煤窑地质结构复杂不适宜开采,上边让炸了。事后有人说是我到县里告了黑状。我告状顶个屁用!”因为生气,他咳嗽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说:“从马坡当村委会主任后,挖小煤窑的风越刮越紧。这小煤窑要真开,首先得砍了九龙松,还有咱辛辛苦苦花了几十年保护下的好山好水都会毁坏??”说到这里,他眼里全是担心与绝望。
上个世纪50年代末期,九龙沟发生过一次山洪。那时,九龙沟四周还是荒山,山上光秃秃的。洪水过后,村里清点了一下,几乎房无一间完整,地无一片平整,人也死了几个。在县城上高中的康爷爷听到这个消息连夜赶回来。当他看见被洪水冲毁的村庄时,跪在山坡上放声痛哭。那时豫剧《朝阳沟》正在上演,剧中自愿回乡务农的拴宝的事迹家喻户晓。康爷爷放弃了学业回乡务农,先是担任青年突击队长,后来又担任生产队长、村党支部书记。他带领九龙沟的群众,一块田一块田地治理,一道坡一道坡地修整,山上植树,坡上种果,沟里封山育林。他还请来了县农技站的技术员,帮着搞规划??几十年过去了,九龙沟到处绿树环绕,瓜果飘香。洪涝灾害也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因为地处闭塞的山沟,农产品没有特色,缺乏市场竞争力,加上价格低成本高,又时常波动,卖不上好价钱,老百姓依然收入微薄。虽然这二年喊出了搞旅游开发,但进展迟缓。康爷爷说:“老少爷们真的一窝蜂地支持挖煤窑,后果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