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的话,让常菁菁陷入了思考。她对马坡并没有太多了解。她还三四岁时,马坡因为犯罪入狱。她上中学时,马坡虽然出狱了,但没有回九龙沟,而是在县城做起了生意。她只是从乡亲的议论中知道马坡先是开了家饭店,后来又开了一个歌厅、一个洗浴城。村民们说马坡在监狱里多年不仅没学好,相反更狡诈、更心黑、更胆大妄为。他结交了县里和镇上的一些干部,编织一个关系网。“非典”时,他也回九龙沟住了一段时间。那时,村党支部、团支部都动员村民为抗击“非典”捐款,在深圳的秦晖捐了十万,常菁菁和一些在外打工的也都捐了款,马坡却置若罔闻,一分钱也没捐。村民为此对他意见很大,认为他为富不仁。可是,前年春节前夕,马坡突然对家乡的事情热情起来。他捐款一万元,把村小学进行了改造;捐款两万元,修了九龙河上的桥,还时常往村民们家里送东西,有时干脆就送钱。他做那些是为回村竞选村民委员会主任打基础的。他在当上村民委员会主任后的一次酒醉时公开说:“为了当村民委员会主任,我上上下下打点和给村里的投入花了十多万。我得想办法把它捞回来。不然,我傻蛋啊!”这些,都是常菁菁回家时从爸爸妈妈的议论和乡亲们的牢骚里听到的。这次回乡的见闻已?让她感觉到,准确地说让她了解到,马坡是个一手遮天,什么胡作非为的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她家果园被占,大门上被人抹屎,鸭子被人药死,这些事情都不光明正大。像杨柳这样?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见九龙沟有这么一个人都望而却步,自己就更不能趟这浑水了。
李小芬见常菁菁不说话,知道她在想心思,于是又靠近了她,怂恿地说:“菁菁,你回来干我第一个跟你回来。”常菁菁忧心忡忡地说:“马坡要是不让咱干呢?”李小芬说:“他要是不让咱干,我就给他来黑的,让他也干不成事。咱青年人多力量也大??”常菁菁叹息一声,说:“咱的钱从哪来?”李小芬说:“沈老板不是说要继续投资吗?你是不是不信他?”她见常菁菁没回答,又接着说:“我看沈总是认真的。他说得很实在,一是不想放弃九龙沟的项目,二是想找个可靠的合伙人,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想和你成一家人??”常菁菁踢了她一脚:“说正?的,别胡闹。”
东东认真地看着常菁菁,问:“菁菁,你要是回来干,投资的钱也到了,你打算先做什么?”李小芬抢着回答:“那还用说,先重建龙王庙!吸引人。”东东说:“我的意见先把路修好。”常菁菁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
下午,沈耀派车送赵明明、东东回九龙沟。李小芬说要回去一趟,也搭车走了。常菁菁是晚上9点的火车。她?准备与东东一起退房,自己到省城大街上走一走,然后去车站乘车。沈耀坚持让她在宾馆休息,说是晚上请她吃饭,送她上火车。沈耀说得理直气壮:“咱们是校友,现在认识了又成了朋友,以后说不定是'发友',也就是开发友。我怎么能不尽一份地主之谊呢!”
李小芬临上车时还冲常菁菁扮着鬼脸:“你一个,千万别让他进房间和你谈事啊!我可是一直以你这个九龙沟的老处女骄傲啊!”常菁菁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你就一天到晚想着那些肮脏事。”
晚上,沈耀选了个咖啡馆。咖啡馆的商务区宽大而舒适,两个暗红色的皮质长沙发相对着,中间是镶着木边的玻璃茶几,茶几的侧面是一只单人沙发。沈耀坐在单人沙发上,侧面对着常菁菁,常菁菁用余光看着沈耀,沈耀的侧面轮廓除了鼻子稍低,确实挑不出什么缺点。她对沈耀的第一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给常菁菁的感觉,他又像商人,又像艺术家。
沈耀抽完一支烟,看了看常菁菁,问:“菁菁,你这次在家也转了转吗?”
沈耀的话勾起了常菁菁的回忆。国庆节期间,她也抽时间在九龙沟转了转。九龙沟的秋意正浓。沟里坡里,红彤彤的苹果在枝头招摇;房前屋后,鲜艳的石榴在太阳下咧嘴傻笑;梯田边的柿子树上,橘色的柿子挂满了一树树的灯笼;沟旁路边的山枣棵子,星星点点的枣儿烧出簇簇火红。蓝蓝的天空下,九条蜿蜒的小溪,一路奔来耗尽了热情,在水库里汇聚成一片平静,像一块巨大的玉挂在山的腰间。空气里,充斥着阳光的气息、泥土的气息、果树的气息、成熟的庄稼的气息。秋阳高照,听得见阳光咝咝有声;熏风走过,看得见满山色彩的律动。九龙沟的秋天,像是一个孩童涂抹的“布,嚣张而又拘谨,放肆却又平静。想到这里,她感慨地说:“也许是很长时间没回来了,有些陌生了,才会觉得家乡那么美??”
沈耀从常菁菁的表情上看出她对九龙沟的感情,不失时机地劝她:“菁菁,我今天说的事情你考虑了吗?”
“什么事情呀?”常菁菁故意笑着反问道。沈耀也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他接着收起笑容,说:“我可是非常认真啊!今天下午的事会上,我已?把我的想法提出来了。”
常菁菁说:“沈总你没事逗我玩啊?我一没钱投资,二没开公司的?验,三没有领导能力,你让我拿你的钱打水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