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难怪这副财主德性。”我说,“每个月都寄?”
“是的。”
“那我们就断了他小子的粮草,看他怎么办!”
“行吗?那我们不犯错吗?”罗国根有些担心,的确,这事一旦被发现,他是跑不了的。
“别的办法也没有,打他一顿,太明显了,可能还会影响到郭导师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呢?”我说。
那天晚上,我们在校园里摸着黑商量了很长时间。
最后的结论是就这么干,反正是在信里夹寄钱币,丢了谁也查不着。只要能教训了姓秦的小子就是。
十多天后,我们实施报复行动的机会到来了。
罗国根来找我,从兜里掏出一封秦卓的信,挺厚。我接过信搓了一下,好像是有钱在里面。
“怎么办?”神情严肃的罗国根问我。
“拆!”我说。当然,在拆开之前,我们俩又都很认真地把收信人的名字核对了几遍,确认无误。我便拆开了这封信。果然有钱,大约是三十元法币,五元一张的共六张。
“我们把钱交给郭老师吗?就说我们捐给学校的。”罗国根的建议,提醒了我,也给我出了个难题。
这钱怎么处理呢?交给郭老师不行,会连累他的。而且他会不问我们这钱的来路吗?心想,这桂林怎么就没有在武汉时的献金活动呢?把它献了多好,教训了地主恶少,还支援了抗战。老实说,这个时候,我也没主意了。
我们俩沉闷了好一会儿。最后我说:
“反正不能交给别人,不能留着。有事我担。”
“我也担。”罗国根说。
“好,那我们就用它买书,再把剩下的吃了它。”
等我把这话说完,我们俩如释重负,反倒轻松起来。
此后的几天,罗国根天天报告,秦卓快疯了,一下课就往传达室跑,似乎那个杨紫萍也不常在他身边了。
一直到十多天后,当他收到又一封来信后,他的态度变了,开始暗示罗国根了。比如,
“你说这信从湖南来要多少天到啊?”
“信要是丢了,会丢在哪里呢?”
“监守自盗,可是要坐牢的。”
“……”
我们的气是撒了,也看到了恶少的尴尬窘境。然而,事态正向对我们不利的方向转变。
我们预感到问题的严重,不得已,我们如实地告诉了郭导师。
郭导师听完后,想了一会儿,说道:“问题很严重,秦卓已经报告了校长。这事要查清并不容易,但会影响你俩的工作。”
郭导师停了一下,接着说,“我理解你们的出发点,但方式是绝不可取的,以后凡事都不能意气用事,只有自己站稳了脚跟,才能做更重要的事情,否则事与愿违,会有更大的损失。”
“那怎么办?”我问。
“这里不能待了,尽快离开。”郭导师说,“我们都走,既然黄衡老师已经走了,那我们就一起离开。秦卓那些家伙就无从判断了”。
就在黄老师给我留信后两个星期,寒假开始。翌日,郭基宏导师偕太太马博明先生,携四岁的儿子小宏,搬出了逸中。当我协助拾掇行李时,郭导师问我,是否有去处了?我答说,罗国根已先离校,去艺师班当传达,并且有把握帮我找到工作。
“好,总之要想办法离开。”导师写给我一个通信处,说:“等你有了稳定的工作,就来信或来玩,——目前则还早。邦瑞那边由你转告。不另写了。”
告别母校前夕,我还到教师宿舍拜访了联抗即吉链康先生。他是继郭导师之后的第十班级任,他对我也是关爱有加的。我虽然没有听他的课,他却主动借书给我看,《民族革命战争的哲学》和《八月的乡村》即是。
联抗先生在逸中任教仅一学期,马上也要离开了。我问他,离校后将往哪儿去?他怡然自得地笑道:
“从柳州来,仍回柳州去呗!”
我想,联抗先生的初衷,并非只想在逸中待一学期罢,但因“左倾”色彩过于分明,而第十班学生中又有三青团分队长秦卓,所以就待不住了。——他本在第四战区政治部工作,当然回原单位去。
告别联抗先生,我就给上海的父母写信,告以我将离开逸中,请双亲请托有关的亲友,为我寻求新的职业。
第二天吃毕早饭,老邱帮着把行李搬上黄包车,我就跟他告别,径奔罗国根的新工作单位艺师班去了。
罗国根很有能耐,一年前和我一起由义南小学毕业,不知怎么就进了第六军分校当上勤务兵。到逸中当传达,固是我介绍的,但如今到艺师班又当传达,却是什么来头呢?他告诉我说,在艺师班当传达很清闲,可以进画室画画,进琴室弹琴,如果当一回“模特儿”让学生写生,还可以得五块钱外快,等于月工资的四分之一呢。吴潢先生的太太梁翘好女士,便是艺师班学员。
黄包车把我拉到王城东华门“艺术师资训练班”,跟罗国根一道睡了一夜。翌晨,又雇黄包车将我及行李拉到他介绍我去工作的地方:广西省立桂林艺术馆的美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