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陶九香大声道。
“看见了……就在垭口过来那……断崖下面。”黎爹柱心有余悸,扔了撵山狗钻进棚屋,取下墙上的酒瓶,仰着脖子猛灌一口。
“别去那里,如果我们不想搬家的话。”陶九香见状,从鼎罐里舀出一块骨头给撵山狗压惊。她穿一件缀着补丁的矮领大褂,衣袖又短又粗,看上去饱满匀称,宽厚有力,就像秋天的包谷叶子,奇怪地望着黎爹柱拎回来的猪尿泡。
黎爹柱抹了抹脸上的汗,抓出一大把暗黄色的颗粒,放在掌上爱惜道:“我捡的。”
陶九香嘴唇湿润,眼睛明亮,皱着眉头问:“哪样东西?”
“枪子。”黎爹柱呷了口酒,有滋有味地抹抹嘴。
陶九香接过去咬了咬,惊讶地说:“哪有这么软的枪子,软得像金豆。”
黎爹柱把那东西放进自己嘴里一咬,“哎呀!”他激动地低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跑。
陶九香差点被男人撞倒在地上,她摇晃着身子,抱着猪尿泡杀猪一样叫:“这是金豆!不是枪子。”
黎爹柱血涌心跳,懊悔地撒开脚丫子飞跑。他使出最大的力气跑呀跑呀,跑到刚才的地方,顺着打枪的方向在灌木丛中搜了半里地,弄得一身霉烂发酵的树叶味,也没找回那两颗射出去的金豆,垂头丧气地转过身,两眼却刷地直了——那只黄斑大虎,尾巴拖在地上,轻巧迅捷地从背后逆风尾随而来,巨大的身躯踩在落叶上,就像走在云层中一样悄无声息,高贵威仪的神灵气质令他头晕目眩,黎爹柱毫无准备,呆若木鸡。
老巴子两耳一耸,鼻子一仰停下脚步,几根又尖又白又长的胡须支在嘴边,目光慑人。
黎爹柱两腿筛糠似的抖,脑袋一片空白,捺住心跳,默默祈祷:“老巴子,你先走,老先人,你先走……”
老先人向他瞪视,神情漠然,没有迈步。
黎爹柱傻傻地站着,屏息低头,一口大气不敢出,坚持了两三分钟,突然缓过神来,想起夏七发交代过,老巴子嘴边有一根胡须能够开天眼,可以看到人的本相——见人现猪相羊相就咬,现人相就不咬,这叫“蛇咬三世怨,虎咬对头人”,后悔神奇的背橛树杈子忘了带在身上。又听夏七发说遇到虎祖要横起走,情急之下,横步向坡上跨去。走出十几步,转身一看,只见树枝飞快地在分,像被风吹刮一样,老巴子已经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