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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湖酒店中的拥抱和身体的极乐
已经快十一点了,周亦然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然后拐过走廊,直奔丽莎的房间。他的手放在了门上,敲门声是轻柔的。只敲了三声,门就开了。丽莎穿着睡衣,呈鱼妖形的身体半裸着面对着他的到来。他进了屋,站在窗口,微微地拉开窗帘一角。外面是翠湖,二十世纪初叶的翠湖水量充沛,恍若人间仙境。他合拢窗帘,他感觉到了急促的呼吸声,闻到了少女身体青春的味道,他突然转过身来,拥抱住了少女。
这是头一次,他们之间真正的拥抱。
在别的地方,他们牵着手,或者挽着手臂——都从未产生过这种强劲的魔力。他们躺在滇池的沙滩上晒着阳光时,手指交叉在一起,那时候,仿佛已经有电流击穿了他们各自的手掌心。那是风暴呼啸而来的前奏曲。他们是男女,尽管国籍不同,却拥有男人和女人必通的魔法。虽然是两个不同的国籍,他们相遇在碧色寨,却没有语言的障碍。使用语言对于男人女人来说是通往心灵的第一门户,他们轻易就获得了这把钥匙,尽管那钥匙隐藏着他们各自的命运背景和个人生活的经历。然而,他们来了,从两个完全迥异的世界背景中来到了碧色寨,难道就是为了相遇吗?铁轨幽暗地将两个人的背影伸展出去,又合拢在碧色寨的月台上,水鹤翘起的泉源不断地为呼啸而来的火车加水,而永远在周而复始地为火车和旅客报时的三面钟在朝暮之间遵循着永恒的时间规则。现在他们来了,一个中国男人和一个法国少女,乘着二十世纪初叶的朦胧暮色,突然在打开的碧色寨相互看见。朦胧,寂静中的碧色寨就像一个暗盒朝着世界打开了。面对碧色寨被打开的暗盒之谜,只有那一列从1910年开出的列车才可以证明并解释这一切存在的符号。而此刻,他们因碧色寨的火车相遇,又因为乘着从碧色寨呼啸而出的火车来到了昆明的翠湖边。
他们之间必然诞生一次强烈的疯狂的拥抱。
他们的嘴唇仿佛着了火,是伸展在茫茫夜空中的碧色寨的火车使他们深陷在一场拥抱之中;是碧色寨的水鹤和三面钟使他们在那一对应的背景中相互看见。也许这就是命定的安排。他们的存在就在那儿,在各种潜伏于他们身体的绳索中跳舞,这就是人生的体系吗?就在那儿,她来了,她带着十七岁的青春,从法国的殖民地越南上了火车,穿过了高山丛林和滇越铁路的隧洞来了,来到了他面前。而他呢?虽已三十多岁,却似乎从未经历过爱情——哪怕他已经有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作为一个中国男人,他似乎可以忍受住那种颤栗,简言之,他的颤栗不因为他的身体披露在外。那些从未经历过的突如其来的颤栗,被他强烈地藏在骨头和血液里。当他肩负着父亲的使命出现在碧色寨时,他为铁路而来,却在铁路上与她相见。
在之前,他看见过很多女人,个旧那片地域上的纯净的乡间少女和被各种礼教所培养出来的美少女,还有旧上海滩上的优雅女人和舞女。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她相遇时,他看见了那天的暮色弥漫中的一朵蓓蕾,一朵风中挺立的红色玫瑰的蓓蕾。
现在,他们的嘴唇仿佛都充满火药的味道,仿佛想入侵身体的一切感官。他将手伸到她的后背——已经解开了那条睡裙的吊带,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肩。那些骨骼纤细,犹如环绕着他身体火药中的丝带,他的手轻轻地移动,仿佛已经逾越碧色寨的暮色的萦绕——这是那晚他启开法国香槟时,在奔涌出的褐红色泡沫中的幻景所到达的地方吗?触摸中他的手到达了少女的双乳,他的手仿佛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