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知道,重新编织碧色寨那块魔毯是一种暴露我们隐私和创伤的一个事件时,火车已经携带着哐当声、呼啸声来了。碧色寨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后人的诠释之中,它已经完全轮回到了接近荒凉的——境遇——文化和永恒的意义就在于把一种记忆中的历史交给时间去支配处理,所以,我们害怕时间。然而,我们又每天面临着在时间中失去繁枝茂叶,在时间中失去真实和自我——直到后来我们才明白——我们随同历史所抵达的永远是死亡,只有死亡才会撕开一切真实的境遇。在碧色寨还没有火车之前,除了寂静之外,还可以听见野狗的嚎叫在远处回荡,那是没有火车之前的另外一种境遇。随同远处呼啸而来的哐当声,即使没有灯烛照耀的光芒,我们也能跟随着火车的呼啸,寻找到这个地方。有较长时间,碧色寨成为寻梦者寻访的地理,他们即使死在碧色寨也心满意足,因为用梦境编织魔色地毯的光阴是美丽的;有较长时间,碧色寨已同样成为那些醉生梦死者的乐园,他们乘着呼啸的火车而来,将黄金和银币抛撒在此处,摊开了寻觅中那些痴迷的旋律,从而在这个小世界创造自己的人生轨迹。各种奔涌到火车哐当声中的喘息和味道构成了二十世纪初叶开始以来的有关碧色寨的种种境遇。
63
法兰西少女和中国男人周亦然的两种文化诱惑
毋庸置疑,法兰西少女和中国男人周亦然,构成了他们相遇在碧色寨的两种文化碰撞和诱惑。当百年以后我们在忧伤的遐思中,沿碧色寨十分荒凉的铁轨向上眺望时,仍然能够感受到他们相遇时的那种难以抵抗的境遇。十七岁的少女仰起头来眺望着火车。这是她来到碧色寨以后无聊生活的一种体现,也是她自此以后陷入碧色寨这个背景中的序幕。在序幕掀开以后,她仿佛是被呼啸声和火车的哐当声推到银幕中央的主角,她又性感又充满青春活力,而且拥有被法兰西文化所滋养的那种姿态,她用这种姿态面对着碧色寨,再面对着他的降临。而他呢?周亦然显然不是一般的中国男人,他带着从个旧大锡之梦中诞生的那种创造梦的姿态,同时也带着他中国文化的背景来到这个少女面前。这是两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从而引领他们陷入了更深的爱情的深渊中去。两者的存在使碧色寨由此展开了,可以想象或可以追溯的百年遗梦的开端。我,作为作者的我,当我又一次站在碧色寨熔金的光泽中时,我似乎在寻访着他们相遇的那种眼神。引领我到此地的也许是一只孤单的鹤,也许是一个漫游的神灵。
64
弗朗西斯在西去印度之前所经历的故事
当弗朗西斯正准备携蒙自女孩采桑子前去印度时,少女怀孕了,这个扑面而来的现实令二十多岁的弗朗西斯手足无措。他找到了依然在法国领事馆消磨着她青春记忆的丽莎。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采桑子怀上了你的孩子?这是真的?”丽莎的整个身体仿佛都在晃动之中,仿佛是乘着滇越铁路上的小火车进入了碧色寨。
此时此刻,弗朗西斯掩上了门,他似乎害怕丽莎的惊叹声传遍整个领事馆。确实,丽莎不断地发出她内心的惊叹符号,怀孕是一件令青春震惊之事,任何从未怀过孕的少女面对这样的事,都忍不住产生一连串的惊叹号。她们惊叹身体的变异,怀孕使身体加重负担;她们惊异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之间迅速产生的身体信号,这信号无疑是重磅炸弹。尽管如此,丽莎却在惊叹号中发现了弗朗西斯一筹莫展的神态,她轻轻地走近弗朗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