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大跃对于胡娅沁顶职的事情还是蛮高兴的,事情是明摆着的,矿上比农机厂好。聂大跃从小就知道矿上好。小时候他们家邻居有个亲戚是老雁窝的,后来被征收到矿上,神气得不得了,每次矿上的亲戚来县城,带上几个矿上职工食堂特有的又白又大的馒头,邻居家都要给聂大跃家送两个,聂大跃一个,聂小雨一个,兄妹俩几天都舍不得吃,看着就高兴。与胡娅沁搞上对象后,聂大跃父母在大杂院的地位明显提高了,每逢周末,母亲从外面买菜回来,总是一路谈笑风生,一路打招呼,告诉人家今天儿子的对象要来,所以要多买几个菜,并且从来都不忘记加上一句:她家住的远,在矿上,所以只好到我们家过礼拜。那时候,“矿上”就是一种身份,邻居们只要听说何家未来的儿媳妇是矿上的,立刻就另眼相看,不仅对胡娅沁另眼相看,对聂大跃全家都高看一眼。在这种情况下,聂大跃当然希望胡娅沁能顶职,只要顶职,胡娅沁就能从矿上家属变成矿上职工,对胡娅沁当然是好事情,况且,胡娅沁顶职之后,聂大跃自己也水涨船高,从矿上“家属的家属”直接变成“家属”。但是,聂大跃的母亲并不高兴。母亲说:是不是等结了婚才去顶职?
聂大跃觉得母亲很愚昧,顶职是能等的吗?再说结了婚还能顶职吗?
可母亲的愚昧不是没有道理的。
胡娅沁在农机厂的时候,几乎住到了聂大跃家,虽然那时候人规矩,生米并不能随便做成熟饭,但是相当于米已经下到了锅里面,只要点把火,煮成熟饭是早晚的事情。事实上,那时候聂大跃与胡娅沁之间亲热的举动还是有的,按照当时岳洲人的土话,“谈恋爱就是摸摸捏捏”。尽管胡娅沁天生发育不是很好,但即使是平坦的胸部,对当时的聂大跃还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有一次他们在这种“摸摸捏捏”的过程中,聂大跃也表示怀疑过,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意还是表达出来:怎么你没有奶子?胡娅沁非常自信地回答:“我妈讲了,结婚以后就好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结婚”,可见,如果再发展下去,离“熟饭”还远吗?但是自从胡娅沁顶职回到矿上之后,就是第一个月来了一次,以后几乎没有再来过。
胡娅沁不来聂大跃就去。有时候是聂大跃自己想去的,有时候是他母亲催着他去的。
聂大跃是骑自行车去的。从城关到矿上,去的时候是上坡,很累,回来的时候虽然是下坡,但是如果天晚了就非常不安全。所以聂大跃是很希望像以前胡娅沁到他家一样,星期六下午去,星期天下午回来。但是胡家人对聂大跃的态度可比不上何家人对胡娅沁的态度,每次一吃过晚饭,胡娅沁母亲就催着聂大跃赶快上路,说天黑了不安全。听起来像是关心,但要是真关心为什么不留聂大跃住下呢?既然不能住下,那么聂大跃就只能早出晚归,这样,他和胡娅沁连拉一下手的机会都没有了,而如果双方连拉一下手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恋爱还叫恋爱吗?
聂大跃不傻,他感觉到了。
聂大跃就对胡娅沁说:“我们结婚吧。结了婚,我就可以星期六来,星期天再回去。”
胡娅沁不说话,淌眼泪。
“为什么?”聂大跃问。
胡娅沁还是不说话,继续淌眼泪,并伴随轻微的哽咽。
聂大跃再问。
胡娅沁说了:我父母希望你能考上大学。
这下轮到聂大跃不说话了。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吗?聂大跃不是没有考过,回城之前,招生制度改革,聂大跃和胡娅沁都参加了高考,结果他们东方红人民公社那么多知识青年一个也没有考上,既然一个也都没有考上,怎么能要求聂大跃考上?这不是给聂大跃设计了一个他根本就无法逾越的障碍吗?
“如果考不上呢?”聂大跃问。
胡娅沁说:“不管考上考不上,先考了再说,起码要让我爸爸妈妈感觉你是一个要求上进的人吧。”
“好吧,”聂大跃说,“那我就试试。”
“不是试试,”胡娅沁说,“是争取考上,实在考不上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