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9日的投票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因为麦克安德鲁知道,委员会在他提出建议之前早就很乐意为赖特办展览了。实际上,现代艺术博物馆在1932年的划时代展览中为了奉承包豪斯而羞辱了赖特,此后就向他表现出了一种冷冰冰然而却是明显感觉得到的加温态度。博物馆的各位主任几乎不可能没注意到赖特于1935年在洛克菲勒中心成功地展出了广亩城市的模型,而且在1935年11月,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建筑委员会甚至考虑过请赖特来做一次个展,只不过并没有付诸行动。尽管如此,假如菲利普·约翰逊1937年时还在这儿当建筑部主任的话,无论是赖特还是流水别墅都不会迈进现代艺术博物馆的门槛。约翰逊不仅在整个1930年代都在继续拥戴德国的现代主义,而且眼下他还在攻击着很有文化进取心的美国犹太人——正是像考夫曼家这样的人。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气氛在1936年稍微有所改善,因为约翰逊辞去了现代艺术博物馆的主任职务,去俄亥俄州组织了一场法西斯运动,随后在柏林跟正牌的纳粹消磨了一段时间。他在1939年跟着纳粹入侵的军队踏进了波兰,从那儿给一位朋友写信说:“德军的绿色制服让此地显得幸福愉快。”
约翰逊在辞去现代艺术博物馆的主任职务以后,还在建筑及工业艺术委员会里多待了一年,但是在1937年9月他终于把委员会的席位也辞掉了。流水别墅在两个月后被放上了投票桌,此刻留任的委员会成员们对赖特的态度都很友好。赫德纳特院长在建筑问题上立场温和,但是就在那一年,他刚刚任命了格罗皮乌斯来当哈佛建筑系的主任,大家都知道他尊重赖特。希契科克是包豪斯的热心支持者,不过他在十年前写过一本关于赖特的专著,很有见地。才华出众而有贵族气质的库利奇是托马斯·杰弗逊的后裔,也像他这位连面容都长得很像的祖辈一样,是位绅士建筑师,他刚在一年以前试过想要加入塔里埃森。委员会最新的一名成员是乔治·纳尔逊,他没有出席11月的那次会议,就是这位乔治·纳尔逊正在为《建筑论坛》筹备着那期介绍赖特的特刊。由于有纳尔逊的存在,流水别墅展这个提案才肯定能得到通过——委员会的会议记录里引述到《论坛》就透露了这一点。
推动流水别墅走进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其他动力还有地缘政治学。大家都指责现代艺术博物馆对美国艺术家抱有偏见,这话长期以来一直让博物馆的策展部门深感苦恼。希契科克在史密斯学院当教授,兼任现代艺术博物馆建筑部的名誉主任,他在1936年回应这种批评,策划了一场专题展览,介绍维多利亚时期的美国建筑师理查森。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这场展览有点异乎寻常,它的主题是一位维多利亚时期的人,却第一次把理查森、沙利文和赖特组合在一起,构成了美国建筑界的圣三位一体。当然这个说法有点儿夸张,但是并不完全错误:至今,他们三人之所以能够打动我们的心,依然是因为这几位设计师为了在建筑中体现出美国的价值观而付出了最艰苦的努力。
但是美国精神是不会消退的,偶尔它还威胁着要淹没现代艺术博物馆。1929年,现代艺术博物馆诞生于第53街上的阿比·奥尔德里奇·洛克菲勒府邸里的会客前厅,它那时所占据的地方,如今就矗立着现代主义的圣殿。阿比的儿子纳尔逊在1932年当上了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理事,1935年他受邀当上了司库,1939年得到推举,从该年开始担任一届馆长。洛克菲勒本人一度梦想过要做一名建筑师,而且一直对建筑艺术保持了极度的热忱。正是他在1930年代的多数时间里指导了洛克菲勒中心的施工建设,直到它出落成世界上最卓越的现代建筑组群。有许多导师指点过他的建筑研习,其中有些人是准现代派,比如雷蒙德·胡德(RaymondHood),其他人则是地地道道的现代建筑师,比如他最喜欢的华莱士·哈里森(WallaceHarrison)和爱德华·迪雷尔·斯通(EdwardDurellStone)。洛克菲勒还曾在1932年学会了用艺术来刺伤人,留下了一段名声很坏的逸事:他邀请迭戈·里维拉(DiegoRivera)在洛克菲勒中心画了一幅壁画,随即下令毁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