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脉络包括场所、时间、地点,与其他在场的人,因为沟通无法简化成明显又符合众人所期待的公式。我们常常是想都不想地就把我们说话及倾听的内容自动做调适:我们不会在别人刚进门时就告诉他们坏消息,我们不在公共场合大声打手机,我们不在孩子面前吵架(你没看见我很嘲讽地在眨眼睛吗?)。
不管别人多关心我们,有时他们也没有精力及耐心听我们说话。如果一个丈夫在太太工作时打电话给她,开始说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她也许会比在家听了同样的话更不耐烦;然而相反的是,即使她丈夫通常下班回来就只是看报纸,做太太的可能会这么表示她的需求以引起丈夫的注意:“亲爱的,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但是在许多人际关系中,配偶说话时有不同的“偏好时段”。他喜欢在上完一天班之后,找人说说话;她也许想待会儿再说(比如看电视或准备就寝时)。在不适当的时段想赢得对方的了解,就好像想在日正当中的时候钓到鳝鱼一样。
不要在你的伴侣需要一点空间或时间独处的时候,去找他说话。
“时机”(timing)会影响倾听的质量,这是很明显的。然而很不幸,当双方的需求起冲突时,造成的“没被听见”的结果是让人十分痛苦难受的,尤其是在一天工作完后的那个时段更是困难。亲密伴侣觉得疲惫不堪、有挫败感,因为一天的工作已把他的精力消耗光了。在这一天中,他们试着要讨好别人,参加死气沉沉的会议,在忙乱的交通中杀出活路,或追着孩子跑,回答永无休止的问题,他们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听彼此说话了。
很讽刺的是:家居式的对话,本来可以提供一种情绪上的充电作用,却因我们都太累了而不能进行。听人说话及对人说话都能使我们活力充沛,重新充电。如果我们把倾听视为理所当然,也许会假定在我们想说话时,我们在乎的人会愿意听;但好的倾听不是自动产生的,你需要找出适当的时机来与人接近。
场所很明显地也会影响倾听的效果,例如隐密度及噪音,就像“制约线索”(conditioned clues)那么有影响力。熟悉的场所(如治疗师的办公室或一位朋友的厨房),就是允许我们开放畅谈的安全地点,其他熟悉的地点,像是你自家的厨房或卧室,却不太能谈话;有些地方有着误解及令人分心的记忆,就像闻到狗身上湿湿的味道一样难受。
在许多场合中的对话是依据不成文的规定进行的,有些很明显(对大部分的人来说)。举例来说,在鸡尾酒会中,对话的小团体成员常常在改变,对话也许很温馨、坦白甚至很亲密,但一般说来,都是很简短的(也可以用来解释温馨及坦白)。想要在这种场合说太多太冗长的话,也许会考验到听众的礼貌与修养。
礼貌的规则是基于彼此的一种共识:考虑什么是最适当的,大部分是基于现实的考虑,像是在特殊地点不干扰别人也尊重他人。因此在教堂里、火车上或戏院内喧哗,就会让别人不高兴。因为礼节的规则是隐含又受到大家认可的,我们很容易把它视为理所当然,而不明白事实上我们已经这么做了,一直到有一天有人破坏了这些规则,我们才知道。
除了一些礼貌的通则之外,大部分的人都有一些可以自在谈话的特殊地方。比如有人喜欢讲电话(为什么?我想不通),有人喜欢在坐车时说话,而其他人喜欢看书或欣赏窗外的风景。当然我们也可能在一些特殊场合,有时会有或没有说话的心情。通常要得到某人的注意的最好方法是,请他离开某个熟悉的环境,比如去散散步,或到一家餐厅。许多我们偏好的地方,我们很自动化地就适应了,我们知道不要在晚上打电话到某些人家里,我们也知道在何时何地可以得到我们所需要的注意。当我们需要别人倾听而又得不到时,就觉得受伤了,我们责怪别人没有听我们说话,也发现别人找我们说话的时间不对,逼得我们只好伪装自己。
不管说话的当时有没有其他人在场,有时倾听的一些层面因他人的压力而表现得更明显。如果一对夫妇外出用餐,男人述及工作上的困难,女人也许会表现得比在家时更用心听他说话,因为那种场合意谓着“亲密”;如果他们是带孩子同行,她会比较不注意听,也会比较不谈她关心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我们老是带孩子同行的原因。“在一块儿”是“呵护亲密”与“维持孤独”的一道保护墙。
我们大多数人有过这种令人困扰的经验:跟我们说话的人的专注力,仿佛因为某些人的出现就消失不见了,有时候这种情况似乎不能避免。两个人一道吃饭,有第三者的加入之后,是不太可能维持之前较为隐私的谈话的。其他情形下,在某人叙述重要的事情时,也许会期待听的人不要打扰,比如希望有人打电话来时,对方说:“对不起,我现在在忙,不能讲电话。”或者是两个人在公共场合有些亲密性的对话,此人也许会希望对方跟恰好经过的熟人打个招呼就好,而不是因此中止了原先的谈话,或鼓励第三者加入。
第三者对亲密的对话绝对像是野餐时下的雨那般令人讨厌。有时第三者会有其他不同的作用。一位正在跟孩子谈话的成人,可能会因为另一位成人在场观看而对进行中的谈话更感兴趣。同样的,一个常常在家打断太太说话的丈夫,也许在与另一对夫妇一道出去时,表现出对太太更多的尊重与容忍。
在“表现”感兴趣与“真正”感兴趣之间,有很大的分别。
我记得有一回接受一位晨间节目女主持人的访问,这位四十出头、很具吸引力的主持人表示对我写的书很感兴趣。她坐得很近,眼光一直在我身上,也问了许多很好的问题。她是一位活力四射的女子,全神贯注于我所说的话,让我觉得很得意。但是在进广告时,她脸上的光芒一下子就消失了,就像摄影机上的红灯一样。我好像不存在了。休息过后,访问继续,主持人的兴趣也恢复了。她的这种表现,在观众(及我易感的心)之前,是很令人困惑不解的,但这毕竟是她职责所在,不得不“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