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傅冷哼一声，继续催发功力。

无方感到一阵更强的灼热正在击溃他的灵智。毒龙鞭贴上了他的脸、他的胸和肩，缓缓地蠕动着，寻找着五官的缝隙，要钻进去。三师傅眼中的黑光也越来越刺眼，马上就要切断他的意识和身体的一切联系。

无方低下头，咬着牙，梗着脖子，全力硬挺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突然，他打了一个激灵。

一股冰寒从他的意识深处散射而出，瞬间便游走到了全身。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的生死关头，甚至比现在更险恶、更恐怖。他硬撑着，强顶着，一次一次地熬了过来。他不是常人，他是一个战士，有无比强大的尊严，绝不会向任何敌人屈服。

“咦？”三师傅很是意外，“这小子……有点古怪。”

“怎么了？”大师傅说。

“要是一般人，早变成我的傀儡了，”三师傅说，“他居然——”

“那就算了吧。”大师傅说。

“闭嘴，”三师傅说，“堂堂搜魂手，居然收拾不了一个白丁？嘿嘿！”

三师傅眼中的黑光愈发炽烈了。无方感觉有几条钢锯在割开他的头皮，毒龙鞭的毒毛刺进了他的身体，脓液渗透开来，他的意识也在坠入黑暗，眼看就快守不住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大掌柜有请！三位师傅，请立刻前往书房！”

“赶紧走吧！”大师傅上前拉了三师傅一把。

三师傅哼了一声，慢慢揭下虫鞭，盯了无方一眼，扬长而去。

无方依然呆站着，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他的意识才慢慢归位，感觉能指挥四肢了。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一次是对付过去了，下一次呢？

他想跑回洞窟，问问青衣人到底怎么回事。他如此的弱小，怎么去完成那些所谓的使命？

从第二天开始，三位师傅就不来酒楼了，据说做的什么大菜出了差错，贵客暴怒，大掌柜迁怒三人，下令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很快，来了几位满脸阴鸷的师傅，个个鼻孔朝天，脾气很大，动勺的时候根本不让堂倌们接近厨房。其他人都很不满，因为不能再偷师了，无方却很高兴，至少可以离这帮人远一点。

他偷偷跑去大师傅的刀房。房门紧锁，一片死寂。他紧贴着门缝瞅了一眼，墙上那些收藏已经不见了。

又过了几天，谁也没有来答理他，只顾着准备千生大典。听说他们的上司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厨，叫什么宋大师。消息一传开，红姑们就成天念叨，要怎样打扮才能让大师注意到自己。堂倌们则脸上有光，充满了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无方心头也踏实了一些。等大典一开始，注意力一转移，他就会更加轻松了。至于什么使命，等这股迷糊劲过去再去考虑吧。现在要他去改变世界，简直太可笑了。

一天傍晚，无方干完活，正要去后面的小侧屋休息，突然看到了那位吟游诗人扎西。

扎西把他拉进一个雅间，上下端详着。

“吃苦头了？”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害怕了，想退却了。”

无方叹息了一声。

扎西收起笑容，“想不到，你的胆识，也和你的力量一起，全都消失了。”

无方懵懂地看着他。

“一代战魂，就在这个酒楼里，当一辈子堂倌，然后寿终正寝？”

“战……魂？”

扎西冷笑，“你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无数人粉身碎骨，就为了你能唤醒主灵，重燃希望，你却……造化啊，怎么给了你这么一具不争气的臭皮囊！”

无方听得费劲，“我……”

“你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的来处，我知道，可是不能告诉你。”扎西忍着怒气，“我能告诉你的是，主灵不完成使命，你们就休想回去。”

“回去？”无方急忙问，“回哪里？”

扎西斜睨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主灵……又是什么？”

扎西眯着眼，“主灵是你的伴侣，也是你的神。”

“神？要是有神，为什么不帮我？”

“你的神已经沦陷。你却在这里自艾自怜，变成了一个窝囊废！”

“我没有丝毫武力，而且，还学不会，”无方颓然地说，“我……”

“你以为有了神功就很风光？”扎西打断了他，“这世上，即便能上天入地，也只是苟活！我的术法与大道相比就是可笑的玩具。我选择帮你，就迈上了不归之路。你不能成事，我就无法飞升，就会永远流落在这个可悲的世界……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杀死你，让一切都了结……”

无方惊呆了。

“天地之悠悠，盖世之悲切，又有谁能体会？哈、哈、哈——”

扎西长笑着，一甩袖子，大步而去。

无方一片茫然。自从他被青衣人救下，大部分时间里，茫然就成了他唯一的感觉。四周酒香飘溢，帷幕低垂，豪华的璎珞流苏间，丽人们巧笑嫣然，伺候着一桌桌醉态正酣的吃客。扎西说得对，这并不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在很远的地方，他失去了它，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但吟游诗人又说，他是一代战魂。他想起了面对三师傅时头脑里涌出的那一阵血气。只可惜，那种激动人心的沸腾来得快，去得更快，刚刚给了他一点振奋，又带来了更多的迷惑。

他的命运，他的使命，究竟是些什么呢？

他出神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