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和对沈从文很冷淡,他的信,她几乎一封也没回过。
后人评说,这是因着“女神”们与生俱来的理性,然而,她们那时都还只是少女,恐怕还未必那样清醒明白。
不过,哪怕从少女的心思去揣摩,谁会爱上一个在自己面前全无自尊的男子呢?更多时候,少女们会因为崇拜而爱上一个人吧,那是个仰慕英雄的年龄阶段。
沈从文那时出版了很多小说,已经有了一些名气,人也生得清秀斯文,他全然可以借着教师的名义,去接近张兆和,比如替她修改几次作业,或者扯上几个文学话题,在她面前侃侃而谈,显示自己渊博的学识。
又或者,他可以耐心地倾听,始终微笑着,让她沉浸在他的“懂得”里。胡兰成就是这么做的,也许,很快,少女张兆和也会像张爱玲一样爱上他。
可是,沈从文并不是胡兰成,他去世的时候,张家四姐充和为他写挽联,形容他是“星斗其文,赤子其人”。①充和是了解他的,他确实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他的爱澄澈极了,全然不涉心机与手段,他就那样单纯地全无保留地将自己献给了她。
这件事在整个中国公学讨论得沸沸扬扬,给张兆和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不甘心也不愿意陷入这样的桃色新闻里。于是,她带着沈从文的一沓子情书去见了胡适校长。
没想到,胡适并不站在她这方,反而大力夸奖沈从文的天才,说他是中国小说家中最有希望的。
胡适这话并不算夸张,沈从文并没受过多少教育,他自学成才,写小说很大程度上来自天赋。就如胡适预见的,后来,他凭着一部《边城》成了中国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
胡适对张兆和说:“他顽固地爱着你。”
张兆和的回答倔强而骄傲,她说:“我顽固地不爱他。”
这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之后胡适写信给沈从文:“这个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错用情了……不要让一个小女子夸口说她曾碎了沈从文的心……”可是,胡适的劝导没能改变什么,沈从文依然一封接一封写着信。
1930年,沈从文离开上海,赴青岛大学任教,他的情书从上海写到了青岛。也许是那海滨城市比上海宁和,他的信也变得端然静好起来。
“我希望我能学做一个男子,爱你却不再来麻烦你。我爱你一天总是要认真生活一天,也极力免除你不安的一天。为着这个世界上有我永远倾心的人在,我一定要努力切实做个人的。”①
沈从文的态度转变了,他不再寻死觅活,于是,张兆和的态度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她在日记中写:“自己到如此地步,还处处为人着想,我虽不觉得他可爱,但这一片心肠总是可怜可敬的了。”
她想到沈从文居然守候了这么久,坚持不懈地写了这么多信,更何况,信写得那样好。当他用温暖庄重的方式表达他的深情时,她“顽固不爱”的心有了动摇。
如此一晃便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