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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涌动的火车站。晓旖母亲小心翼翼地护着一篮土鸡蛋,走出人流。她一路问路,好容易步行走到了晓旖所在的医院。
抱着土鸡蛋的晓旖母亲,一身疲惫地进了晓旖病房。一见到多年未见的女儿,母亲眼圈立刻红了。晓旖看了母亲一眼,竟然翻身朝里面睡了。暖被跟她打了招呼,牵过。“快叫外婆!”充满敌意地紧紧闭着小嘴。晓旖母亲想摸他的脑袋,一转身避开了。晓旖母亲走近女儿床边,说:“你什么时候手术啊?”
晓旖并不转身。“来干吗?你不是和你丈夫站在一边吗?我不用你来送葬。”
母亲说:“孩子,都这样了你……”
晓旖说:“都怎样了?都快死了是不是?”
母亲说:“晓旖,你父亲同意我来的。”
晓旖说:“他居然同意你来?你看到我了,你可以去告诉他我还没死,但快了。”
母亲说:“晓旖,你父亲也在住院,胃都切除了。”
晓旖一怔,旋即大声地说:“活该!哼,我们俩都没有好报!”
母亲说:“你……”
晓旖说:“我也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丈夫说得对,我根本就是医院抱错的孩子。我就是自甘堕落!我就是下贱!就是恶胚子!我根本不是你们的孩子!”
母亲说:“唉,你们两个脾气一个样 ……”
晓旖说:“还有,回去告诉他,我的左耳聋了六年了,他那一巴掌真了不起。你回去再告诉他,我终于也快死了,他可以彻底省心了!”
晓旖母亲掩面而泣,暖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母亲接水的手,在微微颤抖,暖被看着很可怜。帮晓旖母亲洗衣服的时候,暖被忍不住问:“旖姐父亲病得很重吗?”母亲点头。“胃癌。”
暖被吓了一跳。“那家里有谁照顾他呢?”
母亲说:“我大小姑子,就是他自己的姐姐妹妹。”
暖被说:“旖姐不是有个哥哥吗?”
母亲看了好一会暖被。“她没有告诉你吗?”
暖被不解,摇头。母亲不再说话,暖被也不敢再问,两人低头搓洗衣服。
晾晒衣服的时候,晓旖母亲自己开了口:“晓旖的哥哥比她大五岁,非常机灵,但小时候得了病,高烧给烧傻了。所以,她父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晓旖身上。他是我们小县城里最有名的数学老师,非常要强,死要面子,可是,他就是培养不好自己的孩子。”
暖被说:“每年春节,旖姐都不回家啊?”
母亲说:“因为他们俩脾气都太坏了。晓旖从小就不爱读书,爱结交社会上的朋友。父亲就打,结果越打越远,最后她离家出走。跑了这么远,还成了二奶。他父亲觉得失望透顶也丢尽了脸面,坚决和她断绝关系。晓旖更倔,所以再也没有回去。如果不是我不时问问,关系早就断了。”
丁医生和晓旖母亲在办公室谈话。丁医生说:“发现得比较迟了,如果发现早,应该还是好控制的。你们要有思想准备,这种病,一般到腹痛,都比较晚了。”
晓旖母亲说:“那 ……最糟糕会怎么样呢?”
丁医生说:“有人可以拖一年,有人三个月就不行了。因人而异,跟用药也有关。”
晓旖母亲说:“医疗费用是不是很高?——我的意思是,我女儿应该有钱,我希望能不惜代价救她。”
丁医生说:“经济条件好那就更好了,进口的药,纯度高,副作用小,疗效也高些,比如表阿霉素,国产进口差价七八百块;若经济条件差,普通国产药大家也在用。”
“医生,我们不指望她的钱,只求你用最好的办法救她,多关照她一点。这孩子很固执,你不要看她高高的个子,很漂亮,像个大人,其实,她幼稚得像个小孩 ……我和她父亲,和她已隔阂多年 ……”母亲哭泣起来,说:“她父亲也是癌,他也不许我告诉女儿。算命的说,他们父女相克,看来是真的。”
丁医生说:“这什么话!这样吧,不管怎样,我想提醒你们,这个手术比较大,看护啊、营养啊,你们一定要跟上,光靠那个拖着孩子的小保姆,绝对不行。”晓旖母亲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上半年,我和大小姑子轮流在医院照顾我丈夫,三四个人都累坏了。但我这次来,会尽量陪她,我们也就这一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