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媛姨，为什么对玉珏这样好呢？本来有人对玉珏好她该高兴，但说不上来为什么，锦娘总觉得有些不安。

手在温水里搅动，触及到漂在水面儿上的梅花，锦娘的眼神一温，手便停在那里。

玉珏歪着脑袋看娘亲，“娘，你怎么了？是不是玉珏不乖了？”

锦娘回过神，“不不不，玉珏做得很好，看那媛姨不是都很喜欢玉珏么？所以，玉珏是好孩子，是娘亲……”

玉珏恍然大悟似的说：“娘亲想爹爹了吧。没关系，娘亲还有玉珏啊，玉珏永远不会离开娘亲的。没有爹爹也没有关系的，玉珏会照顾娘亲。”

锦娘拍拍他脚背，“嗯，玉珏很可靠呢，说要照顾娘亲。”说着，抬头对着玉珏暖暖一笑，“娘很高兴。”

低下头去对上漂在水上的梅花，锦娘眼波微涟，心里一丝奇异的温痒，“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人呐。”

第二天一大早，有小丫鬟来敲门。锦娘去应门，那丫鬟却眼生，并不曾见过，手上抱着一沓衣裳，“锦娘吧，少奶奶叫我拿这些过来，一会儿你吃过早饭就去院儿里去，少奶奶要出门一趟。可记住了，不能伤了小主子。”

锦娘温温笑着点点头，伸出手去接过那些衣裳，“嗳，我晓得了，倒是谢谢你走这一趟。”

丫鬟倒是和和气气，笑脸相对，“不碍事的，我平日也就做些跑跑腿的活。锦娘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好，我就住你隔壁。”

锦娘将衣裳放到一边的凳子上，掠了掠耳边的发，“嗯，麻烦你了啊。”

那丫鬟愣愣地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锦娘你生得真好看啊，怎么会来做奶娘的呢？”

锦娘一愣，莞尔一笑，“妹妹打趣我了。”

丫鬟展颜笑笑，“锦娘叫我沫香就好。你先换了身上的衣裳吧，老爷公子的大约这几天就回来，小姐成婚，若是看到你穿自己的衣裳恐有不妥。”

锦娘点头道：“我这就换。”

沫香转身，道了一声回见就离开了。锦娘抱起搁在凳子上的衣衫，质地柔软，都是上好的料子制成。到底是大户人家，奶娘的穿着都要这样考究。

换上了一身浅紫色绣素白花的袄子外衫，锦娘梳了一个双环发髻，斜斜地将木梳别在耳边。挽不上去的碎发从额角散散垂下，白皙的面孔上一对乌黑的眸子水润如星，琼鼻朱唇。原先粗布荆衣，沫香都说她其实很好看，更何况换上这一身衣裳。

倘若她不说，没有人猜得透她究竟是何年岁。她眉宇之间淡淡一道痕诉说着几分沧桑，分明眼睛清澈还不曾来得及老去，却似乎年迈。

玉珏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道：“娘，果然还是娘亲比较好看。”

锦娘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什么？”

玉珏嬉笑道：“就是说娘比媛姨好看啊。娘亲最好看了，玉珏长大了，要娶娘一样好看的媳妇。”

锦娘扑哧一笑，“人小鬼大。娘亲带你起来，吃完早饭就乖乖待在这里玩，不要到处乱跑。范府这样大，娘亲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玉珏爬出被窝，一边抓过袄子往身上披，一边说：“玉珏自己起来。玉珏不乱跑，乖乖在这里等娘亲回来。”

锦娘一颗心是柔了又柔，好在玉珏懂事，不然她该心力交瘁了。

用过早饭，锦娘带玉珏回房间，恰巧沫香走到门口，锦娘便托付沫香照看一下玉珏，这才安心地去主院儿那边报到了。

去的时候，少奶奶已经穿戴整齐在名堂等她。锦娘觉得不妥，第一天见工就要主子等，这不合规矩。

然而少奶奶却并未为难她，看她身上的穿着满意地点点头，一努嘴身边马上有丫鬟走下去了。

少奶奶看着锦娘，道：“锦娘，今日我要去玉佛寺求佛，你可要照顾好双儿，照顾好了，有赏。”

锦娘应道：“是，锦娘记得了。”

很快，丁香牵着双儿走上来。双儿似乎很喜欢锦娘，见到她很高兴地跑过去，边跑边兴奋地喃喃：“娘娘……娘……”

锦娘蹲下身去，小娃儿扑了个满怀，再回头，少奶奶已经走了。

锦娘抬头问丁香：“双儿可有吃过早饭？”

丁香瞥她一眼，神情倨傲，“小姐自然吃过了。”

小双儿不依了，抓了抓锦娘的衣襟，“娘娘，花花。”肉嘟嘟的小手指着外面的梅花树，很是雀跃的样子。锦娘温温笑，说：“双儿是想去看花么？”

双儿抓着她一截手指，“花花。”

锦娘会意，“双儿喜欢梅花？”

双儿咿咿呀呀地点头，抓着锦娘就朝院子里跑。

丁香嘟哝了一句什么，转身走了，只剩下锦娘和双儿两个人。小小的双儿玲珑剔透，想来长大了，定是个妙人。锦娘这里仔细盯着双儿瞧，竟然瞧出几分奇怪的感觉来，好像她们早就认识一样。

锦娘愣愣看着，喟叹一声，蹲下身去抱起双儿往院子里走。

双儿身上有股淡淡的桂花糕的香味。从小泡在锦衣玉食里的娃娃，大抵都是这样的吧。锦娘想起留在沫香那边的玉珏，为了凑盘缠，她不能陪在自己的儿子身边，只能去疼别人的孩子。

她正胡乱想着，徒然觉得脸上一湿，原来是双儿湿答答地亲她的脸颊。锦娘笑了，拍拍双儿的后背，朝前走到一株梅树下，手臂一抬，将小双儿放到梅花枝上。双儿似乎很开心，伸手去摘下了一朵梅花。她歪头看了锦娘一会儿，伸手摸上锦娘的头。锦娘顺势低下头去，双儿便笨拙地将那朵梅花插到锦娘的发上去。锦娘的视线，落在了双儿的双脚上。

“呀。”她讶然，这鞋——那是一双檀木底儿的香鞋，大红的绢面儿上绣着金线的牡丹花儿，在鞋顶端镶着一颗碧绿的翡翠珠子，珠子上缠了好些细线，光滑得很。

这是？

锦娘抬头看双儿，瞧见她乌溜溜的眼珠子，“双儿，这鞋是谁帮你做的？”

双儿低头看自个儿的鞋子，摇摇头道：“娘，双儿穿。”

是那少奶奶给双儿的吗？

锦娘沉吟一瞬，伸出手细细地抚摸那颗珠子，这珠子……

分明是温家的传家宝，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范府，并且，还出现在这个娃娃的鞋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