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节:立威(2)

潋滟江山 作者:楚妆


陶花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秦老夫人顿了一顿,自椅中坐起,微微前探问道:“只是不知,公主是否会嫌弃我秦家,配不上天子门户?”

陶花急忙抬头,想摇头,又害羞,一时间手足无措。秦梧在旁边看到,大笑起来,秦老夫人转头斥她:“如此无礼!看明日自有治你的人在。”

秦梧笑着站起来,“奶奶你再问下去,人家要怕了你家,不敢进门啦。”说着拉起陶花,到别处去玩了。

把秦家里里外外看过,天色也就暗了。秦梧送陶花出门,陶花不放心地交待她:“回去告诉你家祖母,我并非什么天子门户,只是逃命而来的孤女。”

秦梧笑着点头,说声知道,又拿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给她,打开来是整整齐齐的各色珠花。秦梧说:“你在汴梁也没什么亲人,凡事都没人张罗,我看你现在衣服虽然多了,头上戴的还是只有红色,这些都是我自己用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收着。”

陶花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没有接手。秦梧笑道:“我哥哥说了,今年京城里头时兴绿绿的细珠子串成的牡丹花,他看见素素姑娘戴了一朵很好看呢。我猜他跟我说这个,是想让我送你一朵好戴给他看呢。”

陶花越发被说得不好意思,秦梧就从盒子里拿了一朵出来,果然是一朵翠绿色的牡丹花,她执意给陶花簪上,而后悄悄附在她耳边,“告诉你我哥哥的小名——他小时候生得不像个男孩子,清秀之处,倒像个江南女子,所以奶奶叫他‘吴娃’。”说罢哈哈大笑。

陶花回到宫门时,夜色已沉,一进门就有人过来说:大王请公主至长宁宫。长宁宫是小满的住处,她微觉奇怪,却不敢怠慢快步走去了。

小满正坐在灯下批阅奏折,陶花看他专心之至,面色深深,就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没出声。

小满却似脑袋上长眼睛一般,看完手中那本,即刻抬头。

“你见过秦老夫人了?”

“嗯。”

“头上戴的什么东西?”他这才看见那朵翠牡丹,皱着眉头走过来。

“喔,秦梧送我的珠花,她说我总戴红色就不好看了。”

“可你今天穿的红衣服,配这朵翠牡丹,跟唱大戏似的。”说着他过来把牡丹给她摘下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嗯,做得不错。等哪天有空了我给你做几朵好看的,管保比这些好。”

陶花惊异,“你还会做这些东西?我都不会。”

他笑了笑,“我小时候什么都做过。”说着把陶花手中的盒子接过来,一样样仔细看过,最后才似忽然想起正事,问她:“秦老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嗯……就是些客气话,老夫人待我很好。”

小满一哂,“你是我亲封的长公主,她怎么敢待你不好?”

陶花微微不悦,“小满,你别把人都想得这般冷漠,老夫人是真的对我好。她还说,朝中都说我父亲叛国,她不相信呢。”

小满撇了撇嘴角,“还提起你父亲了?”

“是。”

小满不语,半晌说:“如果你愿意把人想得和善些,那也没什么。反正,从今以后,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没人敢对你不和善。”

陶花忸怩着笑了笑,“我觉得,老夫人是真的喜欢我呢。”

小满陪她笑笑,“好,好,秦老夫人一向铁板心肠,这回终于动了善心。”他收住名不符实的笑容,正色问:“你想好了,嫁入秦家?前几天还跟我说怎么也不肯联姻呢。”

她嘟起嘴来,“这可不是联姻,是老夫人看中我了,他……”她低下头去,声音变得细不可闻,“他也是真心对我的。”

小满沉默,一直沉默了许久,陶花都觉得奇怪开始看他的时候,他说:“好,那就嫁给他。只是,有三句话你要记着。”

“第一,不管在哪里受了委屈,随时记得来找我。”

陶花点头。

“第二,”小满叹口气,“你要时刻记着,在别人那里,跟在我跟前不同。你心思单纯,有些时候不算伶俐懂事,到了那样一个大家庭里,虽说没人敢惹你,你自己也得小心收敛些。秦文也不是什么好脾性,你就多察察言观观色,”他看住她,“在我这里,是我察你的言观你的色,到了外面,你得多留心。”

他的口气便如同嫁女儿,所有的人都是“别人”,只有他们两个才是自己人。

陶花抿住唇,再次点了点头。

“第三……”他低下头去,这次陶花没有催他,容得他沉默许久,终是抬起头来,“我……其实……”还是说不下去,只好又低头,“我是说万一,哪天你不喜欢他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陶花对于小满的殷殷嘱托的理解就是——嗯,这个小孩儿没白救,果然是铁杆儿哥们,不对,什么时候变成哥们了?还是侄儿。

第二天一早,侄儿来告知陶花下月初一在仪熙殿夜宴,秦老夫人也会来。陶花心里明白个八九分,只是不说出来。

下午秦文到宫中来探望陶花,并没提昨天的事,陶花当然更羞于提起。两人自宫变后首次见面,反倒比之前少了些亲密。以前知道是演戏,也就没有任何防备,现在知道是当真了,反而要庄重些。

秦文尤其谨慎,说话行事比以前隔阂很多,即使迟钝如陶花也能觉得出来,她以为这只是中原男女的庄重规矩,也就没有多想。

陶花看看他臂上的伤已经见好,也放下了心。片刻之后秦文就要离去练兵,陶花送他到门口,正碰上侍卫拿着一幅长卷走进来,看见陶花急忙呈上手中纸卷。

陶花奇怪,问:“何物?”

侍卫答道:“是宁致远公子命我呈给公主的。”

秦文也不问询,直接探手自陶花手中拿过纸卷展开,一股墨香瞬间四溢。秦文看完之后,忽地将纸卷掷于地下,气得脸色铁青,本来已到门口,又转身回了房。

陶花大奇,在地上展开纸卷,见是画着一枝桃花,旁边写着了几个字。陶花不识汉字,于是命侍卫过来念出。那侍卫到近前来,念道:“一支秾艳露凝香……”

陶花问:“何意?”

侍卫摇头,“属下也不甚清楚,好像是说一枝花很漂亮……”

侍卫话音还未落,秦文在房内喝道:“好一个宁致远, 如此胆大,竟敢调戏公主!”说罢就听得一个茶碗掷在地上摔碎了。

陶花听见秦文动怒,赶紧挥退侍卫,回入房中。秦文冷冷言道:“这宁致远,是宁丞相的小公子,今春状元出仕,任翰林学士。他和田家小姐的婚约虽是因我而失,对不住他的却不是我,我对宁家也从来避让。今日他敢如此放肆,分明是欺你非赵氏本家公主,你已有赐姓,他还是非要拿桃花来作文章。如今大局初定,太子党羽刚被清除,他的父亲正受重用,此人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欺到你我头上来。”

陶花皱眉,“不见得吧,我看那人清清爽爽,对我很是友善,不至于是要欺负我。”

秦文奇道:“你见过他?”

陶花点头,“不但见过,还……还算有些交情。”

秦文转头盯住陶花,声音中的怒气散了些,却添了些寒意,一字字道:“什么样的交情,让他写出这些淫词艳曲!秦、宁两家向来不和,你竟然去跟他谈什么交情?”说罢甩门而去。

陶花愣在当地,只觉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收场。

此后数天秦文都没有再来。陶花有心想跟他解释解释,可是她却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起,她也想过问问旁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身边的侍卫也都不懂,去问宁公子又太不合适。她在情事上一向笨拙,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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