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若死,天地将为之变色。”(2)

往事 作者:陈赋


一个人,不追求个人享乐,“不谋衣食,不谋家室”,何惧之有!对于一个终身为百姓利益为国家利益奔波劳碌的人来说,死亡,毋宁是一种休息!莎士比亚就曾说过,死是——竟日奔忙后的睡眠。

梁漱溟说,我相信我的安危自有天命,不用担心。与其说,梁漱溟不担心他的安危,不如说,他根本无暇顾及个人的安危,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忙碌、思考、奔波,他哪有时间考虑个人安危?

梁漱溟自14岁后,就一直思考两个问题:一个是人生问题,一个是社会问题(或中国问题)。抗战爆发时,梁先生已年近50,而他思考的两个问题也已渐渐成熟:“一是基于人类生命的认识,而对孔孟之学和中国文化有所领会,并自信能为之说明;一是基于中国社会的认识,而对于解决当前大局问题,以至复兴民族的途径,确有所见,信其为事实之所不易。”

对于前者,梁漱溟计划写三本书来阐述,这三本书是:《人心与人生》《孔学绎旨》和《中国文化要义》,梁漱溟认为,写完三本书,自己这方面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关于后者,梁漱溟已出版了三本书:《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乡村建设理论》和《我努力的是什么》,但是要实现书中所写到的各种设想,梁漱溟还需要不断奔走努力。换句话说,梁漱溟认为,历史赋予自己的人生使命还没完成,所以自己不会死。

他说: “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此正是我一生的使命。《人心与人生》等三本书要写成,我乃可以死得;现在则不能死。又今后的中国大局以至建国工作,亦正需要我;我不能死。我若死,天地将为之变色,历史将为之改辙,那是不可想象的,万不会有的事!”

有人说,梁漱溟这番话有些狂妄,其实,“狂妄”是其表面,其内核则是“坚定”。梁漱溟以这番故意略显“狂妄”的话来显示自己坚定的信念——一定会完成历史赋予自己人生使命,只有到那时,自己才会坦然赴死,含笑九泉。在“狂妄”话语的背后,梁漱溟显示了他对磨难、险境、敌人的藐视,言下之意是,任何人任何险境也阻挡不了他“潜心行学”“探索人生”的脚步。正是从这个角度,我们才理解了他下面的这句话:“虽泰山崩于前,亦可泰然不动;区区日寇,不足以扰我也。”对梁漱溟来说,这句话绝非冠冕堂皇的大话,而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一个人,如果像梁漱溟这样有高尚的人格,有远大的目标,自然不会为一时的困难所吓倒,为眼前的险境而恐慌。只有丧失了自信、丧失了理想的人,才会恐惧哀伤、张皇失措,乃至消沉颓唐、一蹶不振。

1940年,梁漱溟在重庆参加国民参政会,当时,日寇丧心病狂轮番对重庆进行轰炸,但梁漱溟无所畏惧,一反常规地不去躲警报,照常看书思考,埋首工作。

1940年5月初旬的一天,重庆平民教育促进会的三位青年,躲警报回来,发现学校操场上放着一张藤圈椅,一问,才知道是他们的客人在警报时间内从房内搬来看书的。他们的客人戴一副无边框眼镜,身穿长袍马褂,他就是梁漱溟。

警报响起,众人匆忙钻入防空洞,而梁漱溟先生却从房间内搬出椅子,若无其事坐在操场上,安安静静地读书。在敌机轰鸣中,在爆炸的声浪中,梁漱溟先生端坐读书的身影,是那么稳重那么坚定,如磐石,如支撑他一生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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