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黄牙离开曾家这座新盖的大洋房时,曾太太已拿定主意叫老乡帮忙去请修文,大黄牙拿着曾太太另给的一百元,乐得屁颠屁颠地朝卫生院走去,那可是十里地远,这老乡车也不叫,就走着去,走时他可是拍着胸口说一定请到修大夫来。
背着夫请人,曾太太先斩后奏,这会儿便跟丈夫曾致庸说明已让人去请了。曾致庸想发火已经来不及了,只是悻悻地说,人来了,你招待。然后便走出二楼的书房,到三楼天台上的花圃弄他的罗汉松。
其实,曾致庸心里又何尝不希望这个传闻中的小大夫能治好女儿?只是他这大老板,怎么也放不下身段,俗话说:医不三世,不服其药。没有几代人的庞大的经验积累,那医生,再怎么出名,也是显得底气不足,在中国,讲的就是世家。
这修大夫,以前并未听过什么医名,像是凭空突然冒出来的医生,并未听他有什么师父,仅仅只是中医学院毕业?学生而已,所以他才跟曾太太说出那样一番反对的话。
回头一想,这人啊,也真奇怪,明明是心里希望的是一套,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套。
曾致庸摇摇头苦笑,继续松他的花泥。
3
修文从外婆家回来后,在家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回卫生院探望阿蛮,拿了床头柜上的脸盆去洗手间打水,端回来后,又在盆里掺了点热水,拿起门后挂着的毛巾,湿了水,便给阿蛮抹身子。从脸到脖子,到胸脯、背,修文抹得极熟练,当抹到腰时,取起纸尿片,发现阿蛮又排泄了,他撸起袖子把带粪便的纸尿片拿掉。又换了三次水才抹干净了身子,才给换上干爽的尿片。平时给阿蛮往胃管里打的都是流质,所以排便还是很顺畅。
修文拿起梳子给阿蛮认真地梳头发,一遍一遍地梳,最后拢起扎起来,让她看起来更精神,尽管她仍是睡着。他抚摩着阿蛮的脸庞,原本亮若银盘的脸,此时却苍白无神,皮肤甚至都有点起褶子。修文抬起看看桌上镜子里的自己,和阿蛮对比起来,不禁一阵心酸,阿蓼比自己小,此时却是显得比自己老。
这头护理好阿蛮,便把她交给母亲照顾了。回头他又跟院长告了假,准备次日去南乡曾家试手。
这个又高又瘦的院长老头,尽管有点不满修文这段时间连日请假,同时也不满阿蛮独占了一间病房,但考虑到现在镇卫生院人手紧缺,而修文又确实有些本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摘下黑框老花镜揉了揉眼眶后往椅背一靠挥挥手便让修文退了出去。
修文前脚才踏出院长办公室的大门,大黄牙在大门外后脚就跟了上来。
“修大夫,修大夫,是你吗?”那老乡陪着笑,露出一口标志性的大黄牙。
修文蹙起眉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乡:“您是?”
“嘿嘿,我啊,您不记得了?我就是去年脚上长镰疮的那个!差点把腿锯了,就是您给看好的,南乡的老张啊。”老张摸了摸上衣口袋,想把那包舍不抽的红山掏出来敬给修文,修文却在他把烟拿出来之前递上了一根双喜。
他对南乡这个词可是非常敏感,一听那老乡说是南乡来的人便把烟递了出去。老张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接过烟说:“怎么好意思抽您的烟。”
老张本想点火吸烟,想起有正事,便把烟挟在右耳朵上,又是弓着身又是点着头对修文说:“您看,这,能借一步说话吗?我找您有事。”
修文本就想找他问清曾家的情况,顺便请他带路的,心想: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两人便移步到医院花池的一角。
“老张,你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南乡曾致庸曾老板您听说过吧?那可是大老板,老有钱了。”
修文把烟嘴往烟盒上将烟丝敲实,听老张这样问,便停下来望着老张,点点头:“是不是女儿得怪病的那家?”
老张一听,就觉得有戏,高兴地说:“嗯,就是那家。事情是这样的,既然修大夫您已经知道南乡曾老板家的事,我那就跟您直说,曾太太让我来请你去他家出诊。”
说完,老张一脸期待地望着修文。
修文心里却是吃了一惊,他是个年轻人,经验还有待大家验证,俗语说:医不三世,不服其药。修文还只是临床经验不足十年的人。这曾家还真是有病乱投医,看来找他,也算是穷途末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正好,修文本来就是想要去南乡揭榜一试的,便欣然答应了老张。
“那您什么时候过去?”老张笑的见牙不见眼,一口牙格外的黄。
“你等等,我回去准备一下,这就随你去。”
说完,修文便回家拿起药箱,跟着这老张,拦了辆三轮摩托车,便朝南乡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