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禁欲(5)

后悔录 作者:东西


这个深夜,我们家的床板像长了钉子。我爸他翻来覆去,用背睡了一会,用手臂睡了一会,用肚皮睡了一会,就打坐起来,弄得我这个“瞌睡虫”的耳朵一直竖着。不久,他的屁股像生了痔疮,在床板上轻轻地磨了几下,半边屁股挪到床外,接着整个屁股腾空而起。床板轻轻上浮,把我提高了几毫米。我爸轻手轻脚朝我妈那边摸去。说真的,我很不愿意听到那些声音,它让我提前懂得了什么叫做“复杂”!

我爸用借钱的口气:“吴生同志,求你,就一次,行不?”

“不行。你说,你这样做和那两只狗有什么区别?”

“我想得脑袋都快破裂了。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给我弄一次吧?我保证就一次。”

“那你还不如用刀子把我结束算啦。我用了十年,放了一提篮的漂白粉,才把自己洗得像白球鞋这么干净,要是你对我还有一点点革命友谊,就请你离我远点,不要往白球鞋上泼墨水。”

我爸叹了一口气,走出家门,在仓库前坐了一个通宵。晨光落在树冠上,我爸的眼圈红得像擦了清凉油。他掐死几只爬上小腿的蚂蚁,打了一个响响的喷嚏,就听到当天的第一次广播从红灯牌喇叭里飘出来,这让我爸感到自己还有一点用处,至少可以掐死蚂蚁,至少可以生产喇叭。我忘记说了,我爸是无线电三厂的工人,仓库里挂着的那只喇叭就是他亲手安装的。马路上传来扫地和蹬三轮车的声音,天色又亮了一点,刚才还是一块块的树冠,慢慢地分开,变成了树枝和树叶,最后连树上那两只狗的毛都清晰了。

我爸盘算着跟单位请一天假,趁我妈去上班偷偷把那两只狗红焖,还计划多放甘蔗与八角。但我妈好像连我爸的肠子都看透了,早早地起床,用麻袋把那两只狗套住,在麻袋口结了三道绳子。我爸问她是不是要吃里扒外,要胳膊肘往外拐?我妈说这狗是拿去喂那只老虎的,动物园会付一点钱给我们。我爸眼睁睁看着我妈用单车把两只狗驮走,车轮跳一下,后架上的麻袋就跳一下。麻袋一下一下地跳,最后跳出我爸的视线。我爸站起来,回屋洗了一把脸:“既然狗都拿走了,请假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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