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铎讷讷地说:“微臣不大知晓。”
“老臣倒还知道一些,”徐桐微微一笑,接着将折中所言背了出来,“康祖诒以诡辩之才,肆狂瞽之谈,以六经皆新莽时刘歆所伪撰,着有《新学伪经考》一书,刊行海内,腾其簧鼓,煽惑后进,号召生徒,以致浮薄之士,靡然向风,从游甚众。康祖诒自号长素,以为长于素王,而其徒亦遂各以超回、轶赐为号。似此荒谬绝伦,诚圣贤之蟊贼,古今之巨蠹也。昔太公戳华士,孔子诛少正卯,皆以其言伪而辩,行僻而坚,故等诸梼杌、浑敦之族。今康祖诒非圣无法,惑世诬民,较之华士、少正卯,有过之无不及也。”
徐桐顿了顿,不再背了,转而正色道:“余联元当时请旨惩办康有为,以为心术不端者戒。可惜合肥听信查办人南海县令李滋然,李滋然则为康有为曲予辩护,让他逃脱罪罚。此妖人后又鼓噪什么强学会,幸皇太后圣明,得以禁止。这次佯装成立保国会,实则包藏祸心。闻其妖言,保国会是保中国不保大清。如此开会,是公所能领头的么?”
李盛铎原本就是强学会的积极主张者,他颇赏识康有为的忠胆才华。这次与康有为共同发起开保国会,全在为国事着想。但听了徐桐这番话,他感到事态严重,顿时内心惶然,急忙说:“微臣只知康有为曾奉圣命作《日本变政考》一书,曾在前日由总理衙门代呈圣上。故微臣以为保国会亦出自圣意,实不知康有为居心险恶,若不是徐公指点,微臣差点受其蒙骗。徐公金石之言,微臣当铭记在心。”说罢,他连声道谢告辞。
保国会的临时会场设在粤东新馆后院戏楼。在成立之日,到会者络绎不绝。他们多是来京会试的公车,也有一些员郎主事官员,还有少量行商坐贾。至近午时分,来了差不多两百人,令戏楼的楼上楼下座无虚席。
会议快要开始了,可是发起人李盛铎还未临会,康有为等得有些着急。他根本不知李盛铎因畏惧徐桐淫威而不敢当会议发起人,但为顾面子不让康有为视自己是言而无信之人,就假装身体不适,故意在开成立会时迟到。
康有为在这天被会议公推登台演说,他看不能再等了,便飞步登台。他以如炬目光扫了扫会场,即开始用广东官话述说保国会发起缘起。他首先向人们痛陈中华民族的灾难:
吾中国四万万人,无贵无贱,当今日在覆屋之下,漏舟之中,薪火之上,如笼中之鸟,釜底之鱼,牢中之囚;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听人驱使,听人割宰,此四千年中二十朝未有之奇变。加以圣教式微,种族沦亡,奇惨大痛,真有不能言者也。近两月来,吾中国失地失权之事已有二十起,来日方长,何以卒岁?如此下去,等待我辈者将是印度、波兰那样亡国的命运。今鄙人不责在上而责在下,责我辈士大夫义愤不振之人。故今日人人有亡天下之责,人人有救天下之权!若使吾四万万人皆发愤,洋人岂敢正视乎?
讲着讲着,他不禁泪随声下,在场听众见此情景,不少人也跟着落泪。康有为接着宣讲了成立保国会的宗旨:
本会以国地日割,国权日削,国民日困,思维持振救之,故开会冀促保全,名为保国会。本会遵奉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二十七日上谕,卧薪尝胆,惩前毖后,以图保全国地、国民、国教,即为保国家之政权土地,为保人民种类之自立,为保圣教之不失;为讲内治变法之宜,为讲外交之故。总之,本会同志讲求保国、保种、保教之事,以为议论宗旨。凡来会者,激厉奋发,刻念国耻,无失本会宗旨。故今日之会,欲救亡无他法,但激厉其心力,增长其心力。念兹在兹,则烛火之微,自足以争光日月。基于滥觞,流为江河。果能合四万万人,人人热愤,则无不可为者,奚患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