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濡顺着风跑过去,猛烈地把穗良摁倒在雪地。原以为穗良只是在和大风雪斗气,哪知他在雪地里翻了几个滚之后,却站在原地不动,唱得更疯狂。此时,狂雪在舞蹈,雪地很快就硬了。穗良的脚在硬雪上跺了一个洞,他在挣扎。而毫无办法的云濡,彻底被这突如其来但却没有理由的歌声震得不知云里雾里。刹那间,他手足无措,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穗良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上次我在墓碑前唱这首《怀念战友》的歌完全是因为爱好音乐想起了刘欢那宽广又深情的嗓音,绝非触景生情。我想穗良歇斯底里的呐喊,一定有着比我更为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里含满了比雪更晶莹的水。虽然,我在风雪中容易想起女人的温暖,可我根本没有资格让他换一首《真的好想你》。
云濡无可奈何地等待了一阵子,穗良终于唱完了。我们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没有说话,耳边回响的仍然只有雪拍打风的声音。我不曾问穗良突然唱起歌来的原因,但我知道,就在他歌唱之前,我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墓碑前的野草,想起了远方的白桦林,想起了《真的好想你》和一段不堪回首的爱情。最后,当我们爬回哨所,雪早已挡在了门槛。在我的小屋前,看得出来,穗良是想了又想,终于,转过身,他在烛光下告诉了我:“你们不知道,去年今日的晚上,他们仨还在围着烛光为我过19岁生日呢。”
这一点,云濡看来并不知道。云濡比穗良晚来哨所。但云濡却比穗良早入伍几年。现在我知道了,大雪一般不会给哨所带来什么欢乐,它更多的是在昭示,昭示悲伤的来临,昭示回忆,或不可预知的结局。我想我应该更加懂得原谅,原谅大雪覆盖的真相,原谅非正常的死亡,或逃之夭夭的宣告;在原谅别人的时候,首先应该学会原谅自己。烛光熄灭前,我唱了一支歌送给穗良,祝他生日快乐。
夜太深,心太空,情太乱,忽然有一种感觉,今天和昨天几乎相同,又不尽相同。有时,我们可以提前终结一些时光,但往往终结不了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回忆。它们在暗处笑我们的痴呆、受苦和徒劳,它们不愿被我们就此终结,它们要让终结者在冒险中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