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嫌藤原扮演这个角色不够漂亮,曾根部长举起手拦在中间说道。
“喂,你好,我是曾根。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头一回见这位曾根部长如此赔着小心、弓着腰、压低嗓子接电话。突然,听他大叫一声:“什么?你等等!”
接下来语气就变得不太客气了,咧着的嘴边露出一丝苦笑,脸已经憋得通红了。
“没有时间啊!我们早就派人到受害人家了,这边也已准备就绪。别,别!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这么定下来,很难办啊……那边不是刚刚凑齐人手吗?可我们已经派出两百多人了。对,就快到达现场了。”
刑事总务课长家森站起身准备说点什么,曾根用目光制止了他,接着说道:“是的,只要他们坐镇后方指挥就行了,要是我们人手确实不够,再请他们增援也来得及。请别这样,两边人手混在一起更难指挥,容易引起混乱。我说……不不,这我知道。不会给他们丢脸的。请您跟东京方面说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肯定完成任务。有事我再向您汇报。”
曾根刚把听筒放下,就满脸不高兴地抱怨了一句:“这帮家伙就爱添乱!”
说完他又摸出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拨了个电话。
“我找搜查一课的三船课长。”
看来是打给了警视厅。曾根报上自己的姓名,请对方帮忙叫三船课长接电话。
“哦,是吗?已经去新宿警署了啊。”
看样子他要找的人不在。
“哦,不用了。那么,请叫一下森下部长。”
曾根用手捂住听筒,转过身面带愁容地轻声嘟囔了一句:“看来他们也已经动起来了。”
等了一会儿,警视厅的刑事部部长来接电话了。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看来对方也不是几句好话就能哄住的人。一句话刚说到一半,曾根就愤怒地把电话挂上了。
“这些家伙!实在太狡猾了!”
曾根咬牙切齿地骂了两句,在指令台周围踱起步来。
“他们这几手还真挺妙啊!听起来不光听我们汇报,他们好像也派人到樱川家去了。”
“刚才有个町田市警署的警部到那里去了。”
和指令台相距几步之遥,负责和受害人家保持联络的特殊搜查组的另一位组长秋本说道。
“什么?这样一来不是对我们更不利了吗?”说着,曾根双手叉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稍微让自己冷静了一下,说道,“算了,去就去吧。听说他们派了一名专门负责恶性案件的领导到我们这儿。等那人来了,就让他待在这里,只负责和东京方面的联络工作。那样他们的主导权也就徒有虚名了。”
警视厅要派来这里充当协调员的是后藤管理官,听说现场指挥很有经验,是个能干的角色。把他派来作为特使,可不是曾根随便就能糊弄的。目前还难以弄清对方的真实意图,卷岛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但既然已成事实,也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与警视厅的联络工作就等后藤管理官到达后由他负责。这边,在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指挥下,侦破工作正一项一项有序地进行着。首先,选派了五名有绑架案侦破经验的警官组成机动搜查队先期到达现场,找出一切可能出现问题的漏洞,算是先遣队。
接着,从其他部门临时抽调出两百名警察,于上午十点到达相模原南警署集合。待人员到齐后由卷岛做一个简单的情况介绍,再集体从这里出发。
这两百名警察会这样调配:五十名布置在孩子母亲樱川麻美身边,保持五十米距离;其他一百五十名分成三队,分散在现场外围。如果警视厅硬要加派人手前来增援,就把他们布置在更远的区域。
赎金交到绑匪手中后,就得根据当时的现场情况,结合考虑是否有同谋等可能性,做出继续跟踪还是当场逮捕的决断。方案必须事先由指挥部确定,再通知每位在场人员。据曾根判断,此案极有可能是绑匪一人单独实施的。因此他虽然在外围增加了大量人手加强戒备,但总方针还是尽量由离赎金交付地点近的警员对绑匪实施逮捕。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固然危险,但考虑到赎金交付地点人多繁杂,不易追捕,要是让绑匪从现场逃脱了则更加危险。不过到时候具体采取何种措施,还得根据现场的情况做出最佳选择。
十点刚过,从其他部门临时抽调的警员就已经全部在警署内的柔道训练场集合完毕了。
卷岛先向藤原课长请教了训示要点,正要起身前往,无线对讲机中又传来了本田的声音。
“喂,喂!警视厅的后藤管理官已经到达,如何与他进行合作请指示。完毕。”
“你说什么?他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曾根气得差点儿跳起来,一把从旁边的秋本手中夺过对讲机嚷了起来,“你让那位管理官跟我说!”
“明白!”本田说完这句话后,对讲机那头好一会儿没人说话,接着又传来本田冷静的声音,“喂,管理官说要先向上级汇报,没时间过来接电话。”
“什么!”
“他说详细方案已由设在新宿警署的指挥部拟定完成,想知道就直接和那边联系。现在后藤管理官正在和樱川家的家属商量。”
“浑蛋,我们全上当了!”
曾根激动得满脸通红,回到指令台前,想抓起手边的电话听筒打电话,却好半天没抓起来。嘴里不明不白地骂着,满脸苦无对策的样子。接着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直直地看着卷岛说道:“喂,小子,过来!”
不知这个外号他是从哪儿听到的,这是卷岛二十多岁时别人给他起的外号。卷岛不由得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就派你去吧,你们级别相同①[①?管理官相当于警视级别。
]。必须跟他交涉出一个结果。绝对不能让步!这边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直接跟着到现场去。哪怕出现最坏的情况,东京方面扔下我们独自包揽,也得由你亲手把绑匪拿下!听明白没有?”
虽然这道命令带有不理智的感情因素,但卷岛也觉得警视厅做得太过分了。他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明白!”
卷岛吩咐了秋本几句,让他代替自己去给临时抽调人员分配任务,自己匆匆忙忙离开了指挥部。
年轻时,周围人对卷岛的评价就很特别,常说他是个最不像警察的警察。可能因为那时的他看起来斯斯文文,还留了一头能包住耳朵的长发。在那么一群凶神恶煞、丝毫不比黑社会成员“干净”的同事里,算是非常另类的了。所以大伙才给他取了个略带讽刺意味的绰号——小子。不过也正因为他这副与传统警察完全不同的形象,哪怕毫不掩饰地出现在赎金交付现场,也一点儿不会显得别扭。卷岛曾多次把耳麦藏在长发里,就站在那些提心吊胆观察周围情况的绑匪身边。对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甚至当卷岛接到命令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告诉他自己是警察时,绑匪还满脸困惑。直到被铐上手铐,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官阶和外貌都发生了变化,头发比年轻时短了很多,已经很久没人管他叫“小子”了,因此他根本没想到会在今天听到这个绰号。另外,卷岛觉得已到中年,如今的爆发力和灵敏度都配不上这个称呼了,不过比起那时,他也学会了不少新本领——比如和罪犯谈判的方式更高明了,遇事也能想得更周到。
卷岛马上叫了辆车子,让一名警员开车把自己送到樱川家附近。他没有在正门的路边下车,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附近的另一条小路上。下车后卷岛先用手机给本田打了个电话,本田告诉他,樱川家还有个后门,可以从后门悄悄进来。
不愧是有钱人的豪邸,房子四面围着高高的围墙,上面还贴了一层瓷砖。不过因为出了这种事,整幢建筑都显得十分阴沉,大门紧闭,连车库的卷帘门也关着。一家人就整天窝在要塞般的豪宅里,不肯离开家门一步。
卷岛来到通往后门的小路上,一眼望去整条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在这里东张西望反而容易引起注意,要是被身后的人看到难免会起疑。卷岛只得一步不停地直奔那扇小门,轻轻推开门后闪身进去。
一名特殊案犯搜查组的部下等在门边,卷岛用眼神和他打了个招呼,便紧随其后来到另一扇门前。
这次等在门边的是本田。卷岛刚进门还未站稳,就听见本田在耳边轻声说道:“真他妈倒霉,我们总不能在人家家属面前跟他们理论吧?”
卷岛听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无声地促催本田赶快带自己进屋去。两人来到樱川一家所在的客厅里。这是一间约二十张塌塌米①[①?一榻榻米大小约为一点六二平方米。
]大的房间,卷岛大概扫了一眼,已基本能看出在场众人的身份了。樱川老社长夫妇和长子夫妻四人都在,卷岛分别冲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正中间的沙发上还坐着三位男子,不用问,他们一定就是警视厅的后藤管理官和他带来的两名下属了。
后藤紧挨着樱川社长坐着,正指着面前摊开的一张像是新宿地图的纸说着什么。
卷岛首先向四位家属做了自我介绍。
“人怎么越来越多,这要是让歹徒发现了可怎么办,到底要来多少人才算够?”
樱川社长满脸不高兴,扯着嗓子抱怨道。此人已年过六旬,但看起来仍然精神饱满。
“我们在行动时会很谨慎的,你们大可不必担心。而且除我以外,不会再有人来了。”
通常被拐儿童家属遇上这种场面,早就慌得六神无主,只能唯唯诺诺,对警方的计划言听计从。然而正如之前本田所说,这位樱川社长是个软硬不吃的人物。这么一来,警方的内部矛盾就更不能轻易暴露在他们一家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