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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2)

走进耶鲁 作者:苏炜


初来乍到的中国学生,总觉得这种上课的节奏有压力。中国的大学课堂,尤其是文科,很大程度上似乎延续了中学教育的模式,以陈述性的知识(是什么)和程序性知识(怎么办)为主,老师也鼓励提问,但回应的很少,教学相长的互动更少。而美国大学的课堂,其实从小学开始就更强调策略性知识。这类研究性的课堂,以提问和讨论为主导。很多国内的媒体在比较中美教育的时候,都会强调这个区别,并将其归结于意识和文化上的差异。其实中国的师生也有提问和研究的意识,但实践的过程中有很多阻力,学习习惯、课堂规模、教师素质、考试压力……提问不完全是面子的问题,也绝非张口即来的容易事,它是输入和输出的纽带,是思想碰撞的火花。

大量的阅读是提问和回答问题的基础,没有课前的充分准备,课堂里是不会和老师的启发碰撞出火花来的,自然也提不出什么问题。尤其是我们中国留学生,初期阶段语言还不够自信,发表意见的时候往往要先在脑子里组织一下思路。可是一边听一边想,如果对讨论的问题没有预先充分的了解,两者是很难兼顾的。耶鲁本科生的反应之快虽然有所耳闻,但亲身经历以后还是大吃一惊。我曾经想旁听一些课,于是去请教国际学生中心的老师,我问他们同样的学科是听本科生的课好还是研究生的课好?他们分析得很有道理:本科生的课阅读量没有研究生那么大,从基本的问题开始讨论;研究生的课研究对象更具体一些,问题也讨论得更深入,阅读量非常大。听起来似乎本科生的课简单些,但他们却出乎意料地推荐我去上研究生的课。原因是本科生反应太快了,对中国学生来说可能一下子跟不上节奏。

后来我还是固执地去听了本科生的课。那群孩子中大部分人是很用功的,课前的预习和课上的积极思考让他们总是在第一时间推动整个课堂往深处走。

在一次文学叙述课上,老师介绍了中国民间的一个神话故事《鲤鱼姑娘》,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听外婆讲的,居然十几年以后在美国的课堂里再次听到,感觉很兴奋。那节课讨论的主题是西方的经典《灰姑娘》,我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扯到鲤鱼姑娘那里去,就有个本科生发问了:“每个民族的神话里都有灰姑娘的原型,但故事的叙述有很大差别。中国人为什么要让他们的灰姑娘和动物结合起来?鲤鱼在中国文化里一定有特殊的意义和象征吗?”于是,老师顺着他的问题开始进行叙述背后的文化比较。

我当时很感慨,要是每个中国学生都像他那么有悟性,大家从不同的角度,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往深处挖掘,该是多么完美的一节课。让所有人的思考在碰撞中产生新的灵感,是课堂最根本的目的。独自学习和课堂教学的区别不就在这里吗?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态,现实是耶鲁的学生也经常提一些“愚蠢”的问题,“愚蠢”是和前面那些聪明问题相比较而言。一般分三种,一种是问题本身确实简单,往往根据老师的分析和前面同学的讨论,通过简单的逻辑就可以得出结论。还有一种问题明显没有经过太多考虑就脱口而出,说到一半,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问什么。就这样他们也敢开口,这种“胆识”是一般中国学生所不具备的,估计从小被老师的“规矩”给框死了,方方正正地不敢有一点点“出格”。我见过那些不用大脑,只用嘴巴问问题的孩子被人笑,而且是当场被大家笑。可他们似乎并不往心里去,抓抓脑袋和大家一起笑。第三种就是借提问来自我表现,先说一大堆自己的理解,最后问一个无关痛痒的“是与否”的问题。这类问题往往让回答的人很不耐烦,听众则也会很奇怪,你既然都说得头头是道了,还问什么!

但无论愚蠢还是奇怪,耶鲁的孩子总是勇往直前、前赴后继地提问。这和中国大学课堂里老师一提问学生就低头的现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来我在参观一所私立小学ColdSpringSchool的时候找到了答案,从小他们的课堂就没有太多的“规矩”,提问永远是受到鼓励的。

“没有问题是愚蠢的问题,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ColdSpring二年级的Penny老师这样告诉她的孩子们。

追问再追问,这是学习哲学的方法,也是成长的方法。

身和心的“独立性”,是美国文化里非常强调的,信奉个人主义的美国文化,要求社会中每个人都要有独立的个人意志和思想,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教育就承担了这一伟大的责任,独立从思考问题开始。

让所有人的思考在碰撞中产生新的灵感,是课堂最根本的目的。独自学习和课堂教学的区别不就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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