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彭多克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昏暗而深邃的隧道里，还有一个女人站在隧道尽头的光芒之下。他必须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他觉得事关重大。他挪动着铅一样沉重的双腿，艰难地朝那个女人走去；他终于走到了阳光下，用他的手托住了那个女人的下巴；正当他要抬起那个女人的脸的时候，他身后的隧道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巨响。他转身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他再转过身的时候，那个女人不见了……他自己躺在床上，头脑和心智中都有一种怪异的不祥的感觉。他的房门方向传来了响亮而持久的敲门声。

“进来！”他喊道。他坐了起来，打开了床边的台灯。肯定出了什么事情，因为现在还不到午夜。

哈特夫人走了进来，到了床边上。她裹着睡袍，平日亲切的脸因为震惊而变得发白，表情严峻。在彭多克发问之前，哈特夫人说：“彭彭，你必须立刻来看看，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我……”她似乎很不情愿，但是最后大声地说：“我被吓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彭多克匆忙地披上睡袍，把脚伸进拖鞋里。

“本森发现了一个女孩儿——看到一个女孩儿——”她浑身颤抖，被迫依靠在床柱上。“花园里有一个女人，彭彭，在车道旁边。她——我——她好像戴着佛朗西丝卡的帽子——佛朗西丝卡的新帽子……”

“可是佛朗西丝卡一佛朗西丝卡现在在哪儿？”他尖锐地发问，心像是掉进了冰洞。

“她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哈特夫人的腿发软，被迫抱着床柱。“她的——她的床上没有入睡过。我刚才立刻去察看过了。彭彭——她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蜷缩在床边的地板上。

彭多克根本没有关注哈特夫人。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了楼梯，手忙脚乱地把钥匙插进大门的锁孔。他跳下台阶，跑进了洒满月光的花园，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本森穿过草地迎了上来，他的脸色苍白，眼球突出。“在这边，先生，就在大门旁边。真可怕，先生，吓死我了。她——她的头……”

她倒在了和车道平行的壕沟里，那条壕沟通向附近的小溪流。借着月光，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她的腿可怕地蜷了起来，胳膊扭曲着压在身下，她的头——她的头被砍了下来，然后又放回了脖子上原来的位置。在那个可怕的、苍白的、和躯干分离的脑袋上扣着一顶帽子——佛朗西丝卡的新帽子，这顶帽子让整个场景都更加荒谬。彭多克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血色的迷雾，他闭上了眼睛以便驱散恐怖的画面。他的两腿发软，最后跪倒在了地上。他爬向那个可怕的尸体，挪到了尸体的旁边，掀开了那顶可怕的、艳丽得令人厌恶的帽子。他把覆盖在尸体脸颊上的、沾满血块的黑发拨到一边，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了沟渠边上，喘着粗气，呕吐了起来，许久才恢复平静。

但是藏在水淋淋的头发后面，瞪着彭多克的那双扭曲的黑眼睛并不是佛朗西丝卡的迷人的眼睛，倒在沟渠里的尸体、被砍下的脑袋、小帽子下面的面容都属于格瑞斯，摩尔兰德。

等彭多克回到房子里的时候，哈特夫人已经自行恢复了神智。她坐在彭多克的床边，仍然惊魂未定。“是格瑞斯，摩尔兰德。”彭多克毫不迟疑地解释说，“她被谋杀了，我们必须找到佛朗西丝卡。”

哈特夫人似乎又要昏过去，不过她挺了过来，勉强站了起来。

“感谢上帝，不是佛朗西丝卡——我被吓死了。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我猜我刚才昏了过去——就是和你说话之后，我一直坐在这里，想要振作精神。我们现在最好到她的房间里看看。”

佛朗西丝卡像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显然睡得正香。他们打开了灯，佛朗西丝卡动了动，翻了个身，睁开了蒙咙的睡眼：“是谁呀？怎么了，婆婆？是空袭警报吗？”

哈特夫人瞪着她，瞠目结舌：“佛朗西丝卡，你睡了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佛朗西丝卡反问道。她把头发往后一捋，坐了起来，怔怔盯着他们，“睡了一晚上。我是说，上床之后就开始睡了。我肯定睡了好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