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外面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经常有一个要饭的坐在那里,我在城门口值日的时候,看见他大多数的时候总是坐在庙前的空地上一门心思地捉虱子,对于周围的别的从不理会。也不知他有多少虱子,总也捉不完,每天捉,一年四季地捉也捉不完。除了捉虱子还算勤快外,他在别的上面都很懒,那种懒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甚至是能够听得见的,几乎从来也不见他出去要饭,也不知他每天都在吃什么。每次一看见他,我的心里就会觉得别扭,莫名地难过,有头发一样的东西堵在里面,又变成一条一条的愁绪,卷起来,再展开。为什么那么一个人他会让我那么愁呢?当时不明白,也没有去多想,现在想起来,我怀疑那个一年四季都坐在土地庙前捉虱子的懒鬼,极有可能是我做盐商时的一个儿子,一个曾经的花钱如流水的天塌下来都砸不醒的纨绔子弟,是的,肯定是他,不是他又能是谁呢,他娘的!他的相貌是变了,可他的底子没变,别人不认识他,感觉不到,我能感觉到,我还能认出他来。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一看见他就总觉得别扭,难过,什么也不是,就因为他曾经是我的儿子,冤家,人倒是转世了,可那副天生的懒骨头还没有转过来,和前世比起来,一点儿都没变,成天在土地庙前稳坐钓鱼台,神闲气定,不慌不忙,还以为他老子有用不完的钱呢。
或许是前世用去的太多了,这一辈子我的日子过得真叫紧,看守城门能挣几个钱?职责重大,报酬低微,我常想,如果把我的职责比作是一座城门,那么,我得到的报酬就相当于城门下的一捧土。我一文一文地攒钱,一吊一吊地积存,每当能够串成一串时,我都会心存感激,感天谢地,心中的恩义也在一天天地增长,会想起在乡下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们,他们正在田里插秧,在山上放牛,而我却在杭州城乌青的城门口站着。
铜钱一枚一枚地被我小心地串起来,透过铜钱中间的方孔,我看到世间变得十分整齐,许多的事情都在一个框子里进行,再没谱没边的事情,也跑不出那个框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