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就算你混得再好,最多也就是只大耗子。
从那时起,我的眼前时常会浮现出这样一幅图景:一只肥胖的衣食无忧的大耗子,走路时肚皮摩着地,极其缓慢地蠕动在烟雨迷蒙的蜀中平原上,遍野的油菜花金黄,热烈,水车在远处缓缓地转动着。
我时常闭上眼睛想着那只体态肥硕、川音浓重的富甲一方的大耗子,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是别人,那不是我。
一个难得一见的晴天里,我和老四带着一百多人离开了四川。
本来是要去上海的,我们迷了路,竟走到了贵州,又开始往北返。
往回返的路上,我注意到很多人的衣服都破了,并没有搏斗,也没有撕扯,不知怎么穿着穿着就不知不觉地破了,从川中出来时还好好的。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你看见对方的身上丝丝缕缕的,心里觉得难过,又奇怪,而对方看见你的身上也是丝丝缕缕的,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们的衣服是怎么破了的,也许是被风吹烂的。黔地多山岳,山的两面仿佛是阴阳两个世界,很多时候,你在这边走,冷风嗖嗖地吹在身上,而那边的阳光却像是在冒烟。
有好几个人染上了伤寒。
一个姓黑的弟兄,坐在那里就死了。不久前还在与他身边的人说话,说他在打盹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应邀前往三盛公赴宴,梦见一桌丰盛无比的酒席,桌上的东西多得吃不完,多得让人难过,甚至想掩面不忍再看,甚至想赶快逃走……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不再往下说了,别人还在等着听他继续说后面的事呢,但是,从那时起却再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看时,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他的嘴是张着的,张成一种喇叭花的形状……
我问老四,这个死去的弟兄叫什么名字?老四说,叫黑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