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无人,草木的气息从黑暗的大地上蹿跃起来,不断地向我们扑过来。
老四对我说:“吃完这顿饭,让我这就去死,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愿意就这么去死么?”我对他说,“将来还有更好的东西呢,你不想再等了么?”
老四说:“想不出将来会是啥子样子,我们恐怕等不到那一天喽。”
我又想起了那张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脸,有点儿扁平,有点儿灰白,在门口略作停留,匆匆地悬挂了一下后就刷的一下又不见了,尽管后来再没有出现,但我觉得它给我的心里带来了某种阴影。我没有把这些告诉老四,饱餐一顿后,他光顾着高兴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在回去的路上与出来的时候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也许,在他看来,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我们两个人都吃饱了,与来的那时候大不一样,尤其是他本人,精神很好,感到无比的充实,不再觉得自己是饿死鬼转世了。
走了一会儿,他小声而愉快地哼起了刚刚学会的苏区歌曲《送郎当红军》。
天地之间安静极了,整个鄂豫皖革命根据地都仿佛进入了一个寂静廖廓的梦里,这样的时候并不是很多。
……
我和老四是在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被捕的。
快到学校门口时,我们首先看到了大门口上方的那个大型的五角星,尽管黑夜让它暂时改变了颜色,但在我们的眼里它依然是鲜红的、最美丽的,能给无数人勇气和信念,以及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然而,就在那时,苏区保卫局的几名战士突然从树后走出来,他们全副武装,清一色的短枪,枪上的保险像一张张嘴一样大张着。我见过其中的两个人,一个长着一张国字脸,一个是圆圆的娃娃脸,他们曾几次来学校执行任务,公开地,有时是秘密地,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都是连排以上的红军干部。此刻,他们站成扇形,风从树丛里穿过。很快,我和老四就都被绑了起来,随即又被用黑布蒙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