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所长是山东临沂人,性子直,爱抬杠;当兵时赶上西线战事,有领导激他:“你们这个班没底火,拿不下这个山头。”他脖子一拧,眼一瞪,领着兵就往上冲。
等冲到山顶,将红旗插到敌方的战壕上,他才发现就上来他一个人,敌人就等抓他的俘虏呢。
要不是炮火猛,又响起总攻的号声,他这条命就搁那儿了。
部队集体转业后,他被分配到派出所当所长,负责东门片区的治安。
他对群众态度好,年年得奖拿先进。在那会儿,有他在就没其他所的份。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样一来,就有人嫉妒,不服气,背地里发牢骚:“他那片区,小偷比牛毛都多,凭什么拿先进?”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深圳还是小渔村那会儿,老东门就是商人做买卖的地界,蛇鼠混杂,年年保持先进不容易。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儿一传二传,传到刘所长的耳朵里。他一听,心口窝就像挨了一拳,脸通红,一直红到脊梁骨。
这是他的死穴,是痒痒肉,不能捅,一捅就火冒三丈。
“集……集合……”刘所长一急就结巴:“全体集合!”
等全所大大小小的干警集中到院里,他一招手,扭头就往外走。大伙弄得莫名其妙:“干什么去呀?”
“都……都跟我……抓……小偷!”
为对付老东门的偷儿,干警们啥法子都用上了:便衣、盯梢、收买线人……刘所长亲自找过这一片的痞子头曾五,要他当卧底线人;曾五为巴结刘所长,小胸脯一挺:“没问题!”结果,晚上走到一条巷子里,被麻袋罩住头,挨了一顿爆打。边打边骂,说:“条子再厉害也救不了你的命。”等打他的人跑散了,他一摸裤裆,臭烘烘的,一堆屎。
曾五哭丧着脸,一瘸一拐去找刘所长,道:“这活儿没法干,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虽然当线人挺光荣,犯点小错派出所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可还是保命要紧。
“太嚣张了!”刘所长听完曾五的哭诉,一拍桌子,在东门来了一次大扫荡。不过,能被逮住的,都是小蟊贼,塞了一屋子。
弄得拘留所老黄挺有意见,这帮哥们都快把他那地方撑破了。
老黄说:“别折腾了,要不我们拘留所就改贼窝了!”这帮人又够不上判刑,还要免费伺候他们吃喝拉撒睡,过几天出去还是照样在街上晃悠,白费劲。
这回,刘所长带人又捉了一批小蟊贼,不过他没敢往老黄那儿送。人捉来了,他火也熄了。怎么办?不能便宜了这帮小子。干脆,游街示众。
他派人钉了十多个大木牌,把那些老油条一个个拎出来,二尺八的牌子脖上一挂,五花大绑,鸣锣开道,在东门街上转悠。
那天,老东门的天空清爽宜人,18位“道友”步履蹒跚,鱼贯而行。他们一律把头埋到前胸,羞得面红耳赤。以后让我怎么做人哦?
那天,深圳人扬眉吐气,指指戳戳,快乐了好一阵子。人群中有个坐台小姐,一眼认出“道友”中的小赖,大声说:“咦,赖哥,原来你是……嘻嘻……”这话钻到小赖心里,比煽耳光都难受。
小赖是半个香港人,他老爸在大陆开厂,养了个“二奶”,小赖是二奶生的。他往常在罗湖海关逛悠,从香港的往来客身上打主意;去歌厅、酒吧消费,则是用他爸的名字,扮金鹏企业的大老板。这回一游街,人人知道金鹏老板的儿子是小偷,还不把他老爸老妈气死?
那阵子,老东门平静了半个月。不过,平静的背后,往往是疾风骤雨。老刘呵老刘,你捅马蜂窝了。忽一日,网上出现一篇《深圳人,你为什么不生气?》的文章,文中公开支持“十八君子”。说这是侵犯人权的行为。
那会儿,互联网刚进入中国,好多人还不了解网络文化,这篇文章一下子叫互联网名扬天下。敢情这玩意能整事儿,整了就整了,别人还抓不到。后来成千上万的深圳人热衷开网络公司,大把大把烧钱,根源就在于此。
此后其他地方晃悠的偷儿们,全都涌到老东门。平均每个逛东门的深圳人,背后都会跟上三个以上的小偷。
警察一来,他们就一哄而散;警察一走,大家重新开张。累得东门派出所的干警两脚发肿。
其中有个文书,是个胖子,人手不够就把他顶上去,不到一周,人疲得就像非洲难民似的。
那阵子熬夜呵,整个人都空了,心里面就像架个火炉子在烧。没过多久,深圳“减肥”热,小胖子文书辞职下海,开了家“减肥俱乐部”,首创“脂肪燃烧减肥法”,据说创意和灵感就是从这儿来的。
现在,他的“减肥俱乐部”开遍全国,一个人玩两部“宝马”,一辆“奔驰”。
刘所长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准会喝得烂醉。醉完过后,改天喝酒还讲。一捋胳臂:“俺讲个笑话。”接着就讲小偷没打开锁,将门板卸下来的故事。
“卸门板”的故事在深圳流传了好几年,都是当成笑话讲的。不过,传到将军锁厂乔大羽的耳朵里,可就不是笑话了。那是什么?是商机。
乔大羽微微一笑,抠着鼻孔,陷入了沉思。
1989年春天,中国第一张“将军”牌防盗门在深圳问世。